可是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敢,只能隔着朦胧的纱帘,看着他温文浅笑的俊脸。
只是看着,枯寂一片的心湖就仿佛落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萌芽,生长,绿意盎然地摇曳欢喜着。
干瘪腐朽的心脏也在那一瞬间充满了温暖的水,暖和得仿若新生。
——多么疯狂而又绝望的痴恋啊。
“你杀不死我的。”女人瞠大了藏在黑纱之后的眼眸,那本该镶着一双明眸的眼眶里只剩下空空的黑洞,可怕又瘆人,“我是亡者,就算你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杀死一个早就已经死去的人。而我成为巫之后不入六道轮回,你是想让我魂飞魄散吗?”
“就算是道主的弟子,也不能违背天理,做出这种事吧?”
女人发出了刺耳的尖笑,那笑声太过痛苦,仿佛融了黄连与胆汁。
女人的确很痛苦,她孤注一掷地来到这里,是准备于夺走她希望的人同归于尽的。
箱庭被打碎,她曾经立下的诅咒有多恶毒,反噬起来就有多痛苦。
但是那些痛楚又如何能比得上希望被夺走之时的悲戚?那个人的驱壳本就是罪恶凝聚而成的,是为天道不容。
天道不容,故而逆天。
道主可以包容天下苍生,却唯独不会包容逆天之人。
因为他是撑起苍穹的天柱啊。
面对一心寻死不愿退去的敌人,似乎没有什么比“杀死对方”更好的制敌方法了。
道思源很冷静地想着,可是不行,万物都要讲究因果,今生恩怨不问来世。即便是当初出手抹除了晏暝老祖道统的道主,也不过是杀死了那些修士,令其重回六道罢了,如果让一介生灵魂飞魄散,那是非常丧尽天良的做法。
能裁决生前罪孽来世因果的,只有冥府与死亡。
道思源护在易尘的身前,正思考着是否要带着她离开此地,眼前却突然飘落了一场花雨。
鲜红的花瓣于天际间纷扬而落,就像银装素裹一片雪白的天地之间飘荡而来的一抹艳色,晃得人眼前一亮。
一枝缀满花簇的枝桠平平伸出,轻轻点在了黑雾上。
就像雪花消融在阳光的拥抱之中,或是雨露消散在晨曦的微光下,那裹挟着腥风的黑雾在梅枝触碰的瞬间便如烟缕般消散。
“你!”穆月语惊疑不定的目光移到了易尘的身上,她看着易尘那张藏在面具之后依旧显得无波无澜的容颜,凄厉的声线中竟掺杂了几分不稳的气息,“你、你是天道?不……不对!”
易尘挑了挑眉,心里也有些微微发紧,她手持梅枝上前一步,却听穆月语嘶声道:“你不是天道!”
“他……”穆月语死死地盯着易尘手中的梅枝,被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梅枝轻缓地落在了她的眉心,“你到底是谁?”
“我叫易尘,日月易,心土尘。”易尘手中紧握着少言的立道之基,力持心平气和地道,“我想问一下,肖瑾知他……”
“易尘?”女人打断了易尘的问话,有些失魂落魄地道,“你是他的孩子?”
“他怎么会有孩子?他的孩子怎么会成为天道?”
“不……你不是天道。”女人突然收敛了那种外露的疯意,流露出几分娴雅的温宁,“你不是天道……”
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女人自顾自地说道:“怪不得,原来如此……天地大劫……还有……”
女人突然伸出手想要触碰易尘的脸颊,却被易尘闪身避过,瞬间如同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虽然很冒昧打断了你。”易尘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女人,带着无所畏惧的坦荡与平静,“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肖瑾知和我父亲易琛,是什么关系?”
易尘口中说着敬语,手上的梅枝却毫不客气地点在了女人的眉心。
穆月语沉默无言地与易尘对视着,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真像啊。”
“你跟你父亲,真像啊,看似温柔,实际冷情——明明知道他人身上背负着许多身不由己的苦衷,却从来不会去在意。”
“只会对自己在乎的人毫无保留,只会为自己所爱之人不顾一切……我……真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