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多说什么，似乎不想因为这个而影响到自己的食欲，挥挥手让周泽走了。
碗中装着食物热气稍减，香气仿佛也随着食物本身的热度递消，可餐的欲望按理也本该依次下降。可谢衍动作优雅地拿起餐筷，一举一动高贵极了，好像身处在只有上流社会流连的华贵宴会之中，而并非是一间面积约莫过百的公寓。
吃完后，谢衍小口抿着热水，白开水温热地淌过胃袋，伴随着先前咽下去的食物一点一点填充空瘪的胃部，好像整个人都睡在舒服柔软的海绵里。
周泽适宜地从侧室里走出来，手边上还提着一个医疗箱，立刻给谢衍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身体基本指数正常之后，他将自己完全当做一个透明人似的待在角落，尽量不去惹谢衍的嫌。
他坐在角落里用电脑看着文档，余光打量着谢衍的精神状态，周泽以往处理的症状类型大多是女生，常常表现为将吃进去的东西偷偷用手指进行催吐，这种状况不受控制，即便是喝进去的一丁点牛奶，都得用非常手段扣出来，极端难以容忍食物在自己体内停留一点，这种则需要工作人员严格看守，防止病人在不注意的时候进行呕吐。曾经周泽手里有一个女病人，当时查出是在孕期，那个女生没能控制住，最后在呕吐时导致小产，一个非常惨烈的例子。
谢衍并非是主动催吐，他是身体本能地反抗，就如同人饥饿想进食一般正常，周泽缓了一口气，觑了一眼时间开始盘算。
昨天是吃进去的东西不到一个小时就全吐了出来，周泽心里稍稍安稳，比预料之中的时间延长了。
时间滴答滴答，在眨眼瞬息之间，周泽眼睁睁地看着窗外从白天变得昏沉，他眉眼间不自主地动容一秒，身体稍微松懈地靠在沙发背上。
已经超过五个小时了。
周泽咽了咽喉咙，下意识朝书房里正在开视频会议的谢衍探了一眼，当会议结束时谢衍懒惫地按了按眉眼，斜飞英气的眉打着死结，仿佛在竭力强忍着什么。
周泽观察入微，剎那间就不稳地站起来，谢衍比他更快地疾入卫生间，门被哐地一声用力关上，是明显阻止周泽进去的意思。
随后一阵冲水声响起，门被打开，谢衍脸色虚白地从里面出来，发尖还在湿漉漉地滴着水，眼白部分充满着鲜红的血丝，使得他整张面容都画上了憔悴。
周泽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干巴巴地说：“至少这次时间比先前延长很多。”
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之前周泽也尝试减少或者阻止谢衍呕吐，可是没有丝毫用处，他知道这种往往跟精神状况有极大影响，但是他的雇主，孤僻地拒绝跟他交流，浑身上下表露的意思仿佛是：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行了。
周泽无言以对，曾一度想将主意打到隔壁身上，可是又想起谢衍曾警告过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然而他自己还没先去试探，对方反而主动地找上门来。
用“主动”一词或许并不准确，对方只不过将一个机会摆在周泽面前。
也许是平时交流还算不错，邻居友爱互帮互助，当天闻夏在扔垃圾上楼意外地撞见周泽，打开门时周泽能从闻夏的公寓里嗅到一股四溢的菜香气，他下意识蓦地顿住，闻夏当时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周泽本来是准备去吃海鲜的，味蕾莫名被这一顿家常菜勾得不行，跟狗鼻子似的厚脸皮的嗅了嗅，恬不知耻道：“没。”
闻夏进门关换鞋，随手拿了双一次性拖鞋递给周泽。
周泽望着跟前天完全不重复的菜品，多嘴地问了一句：“你厨艺挺好呀。”
闻夏低着头正在拿碗，听见他说的话后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喝酒吗？”闻夏从冰箱里拿出前几天程晨剩在这里的啤酒，问了一句。
周泽二话不说就将易拉罐环撬开了，一人倒了一杯，即便是知道自己酒量差，闻夏这次也没拒绝，沉默地啜了一小口，仿佛只是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酒液。
一旦喝酒，聊起天来就开放许多，酒精容易将脑袋麻醉至放空，霎那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话说你们来这儿，干嘛的。”周泽酒量相当不错，喝这种没什么度数的啤酒就跟玩似的，对手还是称得上小儿科的闻夏，相当于耍赖一般。
“画画。”闻夏撩起眼皮窥了他一眼，将话还了回去，“你呢？”
周泽眯眯眼笑：“治病。”
闻夏吃了一口海蜇皮，里面裹了薄荷叶，清清凉凉的，口感类似于没有什么肉感的毛肚，仅此一口闻夏就无法再尝试第二口。
周泽喝了半杯澄黄的啤酒又问：“那你打算在这边待多久？”
闻夏没回，同样微阖上眼说：“你是这里本地的医生吗？”
周泽笑：“应该算是吧。”
闻夏按头，脑袋看起来略有些沉：“目前不知道。”
普通的一顿饭，吃的跟打仗似的一进一退，周泽几瓶酒见底后半点消息都没挖出来，他垂眸发现闻夏杯子还剩下一大半的啤酒，可整个人已经染上熏然的醉意，眼睑犹如被人用拇指狠狠地按下去存留一抹桃色的红，半遮半掩地靠在沙发上，吩咐周泽将碗给洗了。
周泽：“····”
这堪比养乐多容量大小的酒量，这就醉了？
他故意清咳一下嗓子，打算趁此偷偷问上几句，摸清闻夏和自己雇主究竟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可他还没问出一个字呢，谢衍仿佛是知道自己在哪里似的，电话催命般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