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尖嘴利。”
“事实而已。”
这句话让顾云熙忍不住轻哼一了声,微微蹙起眉,难得感到了些许恼怒。
诚然,沈随安的态度远远算不上过分,但一向顺着他的毛撸的女人突然和他对呛,还是让他十分不满。不过这份怒意,在顾云熙冷淡的脸上,很难看出半分来。除了白皙的面颊似乎更红了一点之外,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顾云熙,”趴在桌上的女人仍然没动,那声音从她手臂间传出,闷闷的,听不出情绪,“一会儿我要去看小涵。”
“嗯。”顾云熙心情不好,不想理她,随口应着。
“他这几日病一直不见好,总说对不起我,”沈随安也不在意对方的敷衍,自顾自地说下去,“还说,要和你道歉。”
“所以”
“就这一次,去祈寿院,你要和我一起。”
女人不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甚至都没用疑问句,只是和平常叙述一样,帮顾云熙做好了决定。
“……为什么”顾云熙攥紧了衣角,声音带上几分质问,明显是不情愿的。
“因为比起身体上的病,心病才是最难解开的,”沈随安慢慢说道,“小涵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你……”
“这与我何干,”冷硬的回复打断了沈随安未尽的话语,“我不会去的。”
在桌上趴了一会儿都沈随安总算起了身子,抬头望向顾云熙,神色认真。
“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顾云熙。但只要这次同我过去,那些事都没关系了。”
“如你所愿,乌裘已经离开。但小涵是我的弟弟,你不能让他一直难过。”
“……我说了,”沉默了几秒后,顾云熙并不打算改变主意,他眼中的冷意从未掩饰过,“不去。”
沈随安叹了口气,半晌,她像是妥协了一般低声回答。
“行。”
有些事,在这时已经定下了结局。
小公子的房门前,一位老公公不停地来回踱步,一直等到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他脸上的焦躁才总算散了几分。
“二小姐,您可算来了,”已经年迈的石公公佝偻着腰,匆匆迎上去,语气尊敬而克制,“小公子昨晚又遭了梦魇,今天状态也不算太好,一直念叨着您呢……”
“石公公,”沈随安走来,温声问道,“小涵喝药了吗”
“还没,刚刚李侧君过来哄小公子喝药,但他难过得太厉害,怎么也喝不下去,好不容易喝下一点,又全都吐了出来……”石公公看着沈涵从小到大,语气中满是心疼跟担忧,“大夫说他心中有郁结,小公子身体本就孱弱,这样下去怕是……”
“药给我。”她伸出手。
“好、好……”
石公公匆匆答应着,他身边的男侍很有眼力地递过了碗,碗中浑浊的药水尚且温热,稍微离得近点都能闻到那浓浓的苦涩。而后,石公公颤抖着手将房门拉开一人宽的通道,只是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房间中的暖意。
“不必担心,”沈随安注意到了老人的忧虑,她声音平和,像是在宽慰,“小涵会好起来的。”
“有二小姐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石公公眼含热泪,目送沈随安进入房间。
这间居室住着沈随安的弟弟,也是沈府的幺子,沈涵。因为儿时落水的经历,导致了沈涵自小体弱多病,这里常年都弥漫着药草的味道,已经浸透了每一件家具。
面色苍白的少年躺在榻上,蜷成一小团,而他身边的大夫正在给他说着些什么,但显然,少年眼神空洞,完全没有听进去。一直到沈随安坐在了塌边,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小少年才缓缓转过头,通红的眼眶又开始积攒泪水。
“……二姐。”沈涵声音颤抖,只看了一眼,就又将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
“小涵,”沈随安没有着急喂药,将药递给大夫,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少年露出来的头发,“不是你的错,姐姐知道的。”
被子里的少年摇摇头,已然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不过在听到沈随安的下一句话,他又立刻掀开了被子,脸蛋上还挂着泪,茫然又暗含希望地看着沈随安。
“姐姐已经找到乌裘了。”
他好像听到了乌裘的名字……乌裘,没有丢吗,已经被找到了……
二姐的声音像是给他讲故事一样,轻轻的,慢慢的,在他耳边响起。
“乌裘不是被小涵弄丢的。”
“等到小涵病好了,姐姐就把乌裘带回来,陪小涵玩。”
沈随安的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道。
“还有……如果你害怕顾云熙,我们就不见他了,好不好”
“以后,他就不住在沈府了。”
“所以小涵不许难过了,乖,起来喝药。”
乌裘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只幼犬。
沈随安第一次见到它时是在集市,她本是要给沈涵买只没有花纹的风筝,准备回去在上面亲手画上画,等到天气好的时候再去和弟弟一起放。没想到在快回程时,一只比兔子大了两圈,还极有力气的黑色毛球迅速冲过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青兰的小腿,要不是有沈随安顺手搀扶了一把,他差点就要被绊倒。
虽然人是没事,但二小姐刚刚挑好的风筝却在混乱中不小心落了地,沾染上泥浆,已经没办法再继续用了。
还好随身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冒犯沈二小姐的罪魁祸首。定睛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什么毛球,而是一只通体纯黑、浑身脏兮兮的小狗。
小狗看着不过两个多月,正是有活力的时候,明明没多壮实,力气却比一般幼犬大得多,被抓住了也不挣扎,闻见身边家仆手中拎着的食盒中有荤菜,摇着尾巴哼哼唧唧叫唤着,脑袋直往那边凑,看起来不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