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起起落落。
李凭跟刚刚才来到这儿的孟青桓看着闷声灌酒的沈随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三人是多年友人,但能让沈随安的情绪出现如此大的波动,甚至放纵自己酗酒,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毕竟沈随安一向克制,她只喜欢稍微喝一点酒的微醺感觉,在那种情绪下,不管是写字还是作画,都会别有一番韵味。
可如果喝多,就只会觉得恶心了。
她现在就是把自己往恶心了喝。
脑袋昏昏沉沉的,回忆破碎,一幕一幕冲到眼前,又立刻消散。她确实对顾云熙缺少了些情爱,但这不代表毫无感情,不代表毫无期待。
但那些感情跟期待,被她的夫郎用两句话,砸了个稀巴烂。
不少人羡慕沈随安可以娶到顾家幺子,总说得了这等美人肯定不亏,还反复劝她找夫郎就该找漂亮的,脾气不好多管教管教总会听话。但沈随安总是想着,为什么事事都要靠“管教”她似乎也有点天真,天真地认为沟通可以有用,天真地认为几年的付出可以将顾云熙那颗心捂化一点,捂暖半分。
但对方的心似乎从未因她而改变。
“倚梦姐,长宁,”沈随安放下杯盏,声音沉闷,整个人都颓丧了,蔫蔫的,犹豫半晌才吐出一句,“我不想娶夫了。”
“本来我也不想结婚的……”她小声咕哝着。
“不娶就不娶了,没关系的,”李凭给孟青桓做着眼色,“国公大人总不能因为个没落家族的公子,把自家女儿委屈了,对吧等回去了,你直接告诉她便是,要是沈大人对此有怀疑,姐姐帮你作证。”
“……逸欢啊,我这人嘴笨,但你想想,你跟你夫郎本身就有差距,非要去追求那个沟通做什么”孟青桓也跟着开口,“现在弄得他蹬鼻子上脸,这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妻夫之间若有感情,自然和和气气互相敬重,可若没有感情,身为女人家,怎么能让男人给欺负了别太没出息。”
“反正世上不结婚不娶夫的女子有的是,我不也没娶夫嘛,况且沈家不是还有你姐姐跟妹妹撑着,又不怕无后,”李凭拍拍沈随安的肩膀,“振作点,你看看,正常我跟别人都是劝和的,但到了你这里,可全都是为你的心情着想。长宁说的也对,别太没出息,起码面上不能多难过啊!”
“我就是……”沈随安拧着一张脸,看起来万分痛苦,“就是越想越亏……一想到我连银子都花完了,还有那个宅子,就更难受了……”
“啊……”李凭跟孟青桓对视着眨眨眼。
这确实挺难受的。
银子也没了,男人也烦了,弟弟也病了,狗还差点丢了。李凭甚至都快怀疑是自己把不小心把霉运传染给了沈随安,不然怎么就能刚好让她一件坏事连着一件坏事,只是路过个孟春亭,都能听到她夫郎说自家妻主坏话。
“唉……我这算不算是对不起顾渊,”沈随安叹了口气,眼神稍稍清明了几分,“这是我母亲想送的人情,也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处理。”
“别想太多,”孟青桓用力拍拍沈随安的背,手劲大到给她拍得一个趔趄,“你娘肯定是向着你的,当初跟沈大人学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对你们沈家女儿都是嘴硬心软,放心吧。”
“实在不行,也不必非追求和离,”李凭眼珠子一转,“你那个宅子买都买了,就直接跟他说不想管他,愿意回家去那就和离,不想回家去就让他自己住在那儿,眼不见心不烦。到时候就算顾渊来问,也不能说是你的不对。”
“也是……”
沈随安随口应了,又重新开了一壶酒,接着往杯子里倒:“长宁,陪我喝。”
这种时候她也还顾忌着李凭是主人家,喝多了把控不了外面,容易遭人攻击。恰巧孟青桓也是爽快性格,多久都没出来一趟,也斟了满满一杯酒,跟她碰了杯,笑道:“放心吧,你喝趴了我都能给你扛回国公府。”
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被那个曹语霖带着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话,但宴会后半程,顾云熙都没有再出岔子。
家族教育是有用的,即使是被关在沈府三年,他也没有过分懈怠,一直有在精进自己,从他的琴艺与文采也能看出一二。在那场男子诗会上,虽然顾云熙没能拔得头筹,但他作出的诗文也算是别有一番意境,被大家抬到了第三位。
在写出“花尽知春逝,雪漫见冬寒。”来表达时光流转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的是沈随安——这几年的飘雪与落花,都是和沈随安一起看的。
女人看向那些景色时,神情总是温柔。每次那目光流转到他身上,都会惹得顾云熙脸颊发热。
他也曾对沈随安,动过一点心。
但很快,顾云熙回想起了沈随安最近的表现,不再去思考对方温和的时候。既然下定决心要跟沈随安置气,就没有人家还没来求和,他就主动去道歉或者原谅对方的例子。
顾云熙是不会先低头的。
“少主君,”当天边还未见夕色,青兰就已经来了孟春亭,“小姐已经在马车上等待了。”
“嗯。”顾云熙颔首,让墨竹给整理了衣冠后,欠身与在坐的男眷一一道别,这才跟随青兰离去。
他本以为沈随安的等待,是想在他面前缓和一下态度,但一打开马车门就闻到的酒气让顾云熙忘记了刚刚的想法。
沈随安把自己缩在马车一角,脑袋靠着窗框,睡得很安静,只能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在感受到顾云熙上车的动作时,女人用力眯了眯眼睛,却也没有醒来,脑袋动了动,哼唧几声,继续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