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先学笔画,画画先学概括,最主要的是先让手变得稳一些,才好进行下一步。手稳对于书法和作画来说都是很重要的,而手稳的前提条件则是心静。
陆湫看起来是个浮躁的人,起初,沈随安觉得或许他渡过最开始的阶段会耗费很长时间但在简短的一下午的学习中她便发现只要不去打扰,陆湫可以做到注意力高度集中,完完全全静下心来,心无旁鸳。
这是非常优秀的品质。沈随安教过的学生中,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样好。
一时间室内很静,几乎令人感觉不到是两个人,可也就是这般静谧,沈随安才对陆湫更为欣赏。
让一位师者感到欣慰的时候便是这种静谧。她在完成自己的画作,而学生在用心钻研,有不懂的时候也会等她一笔收尾才会悄声问。而且陆湫悟性也不错,仅仅是简单的教学就能将自己带来的冬枣和铜钱画得像模像样。
只是茶壶看起来还有些怪,总觉得是制陶的人一时手误,给那壶捏歪了。
“这个有点难,下次再学也可以,”沈随安望了眼天边,“我们先回房收拾一下,一会儿出门。”
“好!”陆湫回答的痛快,刚刚妻主可是把他好好夸了一番,他现在高兴得很,待妻主刚站起身就迫不及待地扒着人讨要亲吻。
奖励吻。
夫郎什么都好,就是真的很黏人。
“那便稍等吧,”沈随安同她的夫郎耳语一阵,终于是给了顾云熙一个眼神,“我夫郎说会让你养伤的,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会知道的,”对方的话语淡漠,对他丝毫不关心,“墨竹,带顾公子去歇息一阵。”
他还未听到那个条件,便被沈随安遣人送走了。
顾云熙注意到了,她称呼陆湫时,说的是“我夫郎”。她同陆湫说话时,会叫他“湫儿”。
亲昵,宠爱。
最开始,沈随安是想过叫他“云熙”的,可他不喜欢,不喜欢被她叫名字,不喜欢被她称作夫郎,于是沈随安便改了口,叫他小公子。
她可以将无数男子都叫做小公子,这个称呼从来都不独属于顾云熙。
顾云熙敛了神色,竭力不去想沈随安……心口一阵阵发疼,自从来了这里,万般悔意将他的精神彻底冲垮,就连思考也变得迟缓。
……不知那位陆公子提出的条件是什么
假如沈随安的夫郎是别的男子,顾云熙或许还会觉得这条件是专门用来折辱磋磨他的。
男子之间不就该这样吗勾心斗角,争夺女人有限的荣宠,就是讨了妻主欢心,还偏要用尽百般计谋去让妻主厌恶其他男子的存在。尤其是他这种有着一副好皮相的男子,在先前到处奔走的时候,可没少遇到过被其他男子针对的情况。
但这是陆湫。
从短暂的接触与为数不多的传言来看,此人或许不会如此。
可谁又能算清呢不管是什么他都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他已经几日未归家了。家里人不关心他,不来寻他,或许就连他死在外面,那些人也毫不在乎了。明明在先前还口口声声说要护着他,可自从和离之后,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就再不同了。
对于顾家来说,顾云熙不再有任何价值。
他存了一点希冀。不多,但足以支撑他坚持到沈随安对他的审判。在偏房被沈随安的男侍擦了药,又坐了许久后,终于有人叩响门扉。
“顾公子,到时间了。”
他心中一紧。
顾云熙打开门,门口是墨竹。
“请随我前来。”
墨竹将他带到了云水居的门口。沈随安妻夫二人在那里,晚黛在那里,还有几个男侍也在那里,望着他。一道道目光像是尖刺,像是刀刃,仿佛每一双眼睛都有着对他的奚落与嘲笑。
“妻主在王城东边有一处院落,适合顾公子养伤,”陆湫率先开口,“不过养伤的条件是,你需要向我的男侍道歉。”
“晚黛。”
那张熟悉的脸走到顾云熙面前。他脸上再无之前的惶恐,反而还有了些许笑意。就像是长久以来的猎物,忽然获得了能反咬捕食者脖颈的能力,放松而镇定,甚至还有着些许玩笑似的暧昧。
“顾公子,许久未见……”
“您还记得晚黛吗”
其实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失去晚黛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在和离那一天,母亲说沈家人留下了晚黛,说那家伙已经没有用处了。
那时候顾云熙还尚沉浸在沈随安轻易将他赶走的情绪中,没去管晚黛到底如何。知道后来与母亲交谈时,顾渊偶然提起,他才醒悟过来晚黛的背叛。
沈家要走了晚黛,也打了顾家的脸。为了一些银两,顾家不得不放了手,他们连一个男侍他们都无法留住。
母亲说,没关系,没有解药,无法解蛊,晚黛不会活太久。
但沈家又怎会没有蛊师呢在见到晚黛之后顾云熙就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母亲蒙骗了。
或许顾渊也在自我欺骗,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毕竟她的结局早以注定,毕竟死后的一切已经不用去承担,毕竟当人知道自己怎么做也无法冲破束缚时,是会丧气的。
顾云熙不想去理解母亲。
现在,晚黛依然在庆国公府,甚至依然服侍着沈二小姐的夫郎。或许这一切,就是为了能与他再次相见。
顾云熙并不希望有这样的见面,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见面的对象是沈随安,哪里是晚黛本能的恐惧让顾云熙后退了半步,理智又让他稳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