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既明更加意味深长。“严检是辅大人推荐上去的人。”
李劭卿恍然大悟:“那么,延绥哗变一事,是别有真相了?”
蔺既明动作幅度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赵东池起于微寒,自入伍起便在延绥为兵,怎么可能去强占普通兵卒的土地,只不过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才不得不抗下所有罪名。”
李劭卿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也就是说,就连他的死亡都是被人算计的?”
蔺既明道:“赵东池究竟死在哗变之前还是哗变之后?这场哗变是因为兵卒忍无可忍,还是因为有人刻意唆使?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我们看到的结果,却是整顿军屯之后,延绥哗变,紧接着总兵赵东池被杀,而现在,严检接任了赵东池的位子,是延绥总兵了。”
联系所有的前因后果,在这场变故中,得益最大的是严检,而他又是曹德彰保举的人。
真像简直要呼之欲出。
李劭卿定了定神:“那么,这次上头又派你来监军,用的是何种由头?”
“查广西谋反一案,”蔺既明笑了笑:“将军不必忧心,这次并不需要一个替死鬼。”
李劭卿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沉思了一会,呸呸呸地将草茎吐掉,又问:“派你来的是陛下,还是曹辅?”
蔺既明怔了一下:“有区别吗?”
李劭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迫切地想要证实:“自然有区别,而且区别还很大。”
蔺既明一时没能理解他心中所想,莫名其妙地回答:“是陛下亲自召见我,然后下的口谕。”
李劭卿慢慢点头,眯了眯眼睛:“居然是陛下的意思。”
他先前一直以为皇帝的意思便是曹德彰的意思,皇帝的心愿便是曹德彰的心愿,今日才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皇帝和曹德彰之间还有一个最大的差异,就算同样身处权力之巅,他们毕竟一个是天子,一个是权臣。
这是皇帝和曹德彰之间最大的不同,也是曹德彰最致命的弱点,他永远不会站在帝国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而仅仅是站在了自己心里的欲望上。
皇帝需要的是听话的忠贤之臣,排在“忠贤”这个次前面的,是“听话”。
李劭卿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蔺既明缺皱起眉,反反复复将这个问题重复了无数遍,李劭卿看他苦思冥想的样子,低低说了一句:“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事,皆为天子家事。”
蔺既明一下恍然大悟。
所有反对曹德彰的人,无时无刻不再收集他的罪证,准备给他致命一击,将他拉下马来,可偏偏他们都忽略了,能决定曹德彰性命的人不是罪证,而是皇帝的心意。
他始终想不通曹德彰是如何一步步攀上巅峰,身居高位的,今日才彻底明白,他并没有治国之才,也不是文韬武略,但他却有一样能够决定成败的能力——揣摩人心。
曹德彰揣摩的,是皇帝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皇帝的性情,在这位君王看来,他的需要比天下的需要更加重要,他欣赏的人才是能臣,错也是对的,而他厌恶的人便是死囚,对也是错的。
他能猜透皇帝每一个眼神的意思,甚至能从他无意识的举动里判断出他的倾向与偏好,并且在第一时间迎合他的想法。在第二个能猜透皇帝心思的人出现之前,曹德彰必将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
蔺既明深深吸了口气,对李劭卿颔致谢:“多谢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是粗人,并没有大人这样缜密的心思,所以大人好自为之,当年傅校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保下您,想必就是为了这一天。”李劭卿笑了笑:“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你,还请大人据实相告。”
蔺既明抬了抬手:“将军请讲。”
李劭卿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道:“宫里的长清子,到底是什么人。”
蔺既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劭卿道:“他入宫的时候,正值那日松求亲一事沸沸扬扬之际,满朝文武都赞同九公主前去和亲铁勒,陛下明明也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却因为长清子的一句话而改变了心意。”
“若是真的单从利弊的角度出,大央若是能下嫁公主给那日松,然后再全力支持他谋夺汗位,那根本就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而长清子却说九公主并无远嫁的命,单单指出九公主一人,可见那个人,是从感情的角度出,才不愿九公主来做这个和亲公主。”
“整个长安城中,不愿九公主去和亲的人可不多。那么长清子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将军还说自己是粗人,粗人怎么会有您这样的观察推理能力,”蔺既明与他对视了一会,忽然微笑:“他是我找来的人,那么他背后的主谋,自然是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