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啸风哈哈一笑道:“岳兄这是在考校在下了,常言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在下也不用什么望闻问切,张口便能道破岳兄此伤之由来——岳兄你定是被那千年魑魅附身了!”
不理会险些石化的岳啸川,他接着又慷慨激昂的道:“岳兄别看在下只是个假道士,可这捉鬼降魔的本事却是货真价实的,今夜我便为岳兄尽展所能,定要降服你身上这只千年魑魅!”
他说罢便自桌上的一只蓝布包袱里捡出一堆物事,竟果真是些黄符、朱砂、镇魂铃、锁妖圈之类的法器。岳啸川看得啼笑皆非,无奈叹口气道:“尹先生且慢,在下并非……”
尹啸风却不为所动,一边摆放法器还一边摇头晃脑的道:“岳兄不必客套,虽说这法术颇耗元神,但为了能够医好岳兄,在下绝对义不容辞,嗯……刚买的桃木剑哪儿去了?”
他这厢举着灯烛找来找去,却偏偏找不到最重要的法器桃木剑,岳啸川倒是正中下怀,便干咳一声道:“多承尹先生关照,只不过晚间寻物不便,索性待明日早起再说如何?”
尹啸风满脸都是尴尬之色,忽然间一拍脑门,苦笑连连的道:“是了,定是小妹这淘气包跟在下捣蛋,那个……岳兄你且稍待,在下去去便回。”
他说罢便疾步往楼上而去,岳啸川方待劝阻,但转念间又忍了下来。不一刻只听凰儿娇脆的声音自楼上传来道:“……不给不给就不给,阿兄你要再硬抢,我可就折断了哦。”
紧接着又听尹啸风气急败坏的声音道:“小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阿兄要办的可是正事,不是跟你开玩笑!”凰儿愈得意,好整以暇的道:“就是这样才好,不然怎么能拿得住你?”
尹啸风无奈瘪声道:“……怕了你啦,到底怎么样才肯把剑还我,岳兄还在下面等着呢。”凰儿不以为意的道:“我才管不着什么岳兄哩,除非阿兄你告诉我窑子是什么地方,否则这破剑决不还你。”
岳啸川听得大为愣怔,尹啸风更加直欲撞墙,可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片刻之后便见他阴沉着脸,手里握着一口朱漆桃木剑,大踏步走下楼来。
岳啸川正打算替他松口气,孰料此时却赫见一条娇小身影也紧跟着跑了下来,一边跑还一边带着哭腔道:“阿兄你卑鄙无耻、以大欺小!当心我告诉阿嫂去!”
凰儿身上的衣裙倒还算齐整,秀却全然披在肩后,脚上也没有穿鞋,竟然就这样赤着双足跑下楼来。尹啸风几欲崩溃,急忙上前挡住她的身子,勉强和声道:
“小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这种打扮抛头露面,那什么的意思阿兄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凰儿却不依的道:“不行!现在就得告诉我,不然我就跟阿嫂告状,说你又跟其他漂亮女孩子搭讪了。”
尹啸风欲哭无泪,强作镇定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是什么人你阿嫂最清楚,告黑状又有什么用……”眼看这对活宝兄妹夹缠不清,岳啸川终究也也没法坐视,沉吟间扬声道:
“凰儿小姑娘,那窑子……便是专门关押女子的大牢,是最为下作龌龊的地方。”凰儿立刻自尹啸风肋下探出头来,一脸惊讶的道:“大牢?岳老兄你说的是真的么?”
尹啸风急忙又挡住她,连声附和着道:“那自然是真的,女孩子要是被关进窑子里啊,那整日价都要给人严刑拷打,运气好的呢就砍手砍脚,运气不好的还要杀头呢。”
凰儿唬了一跳,面色白的道:“真的这么可怕呀?难怪今天听到那伙儿太保说起窑子,阿兄你就大动肝火。”尹啸风赶忙正色道:“知道可怕就好,以后千万别再随便乱说这两个字,记住了没有?”
凰儿想是心有余悸,难得乖巧的嗯了一声,接着又探出头来,对着岳啸川眨眨眼道:“那个……多谢岳老兄,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就算你不欠人家的了。”
岳啸川不禁莞尔道:“那便多谢小姑娘宽宏大量了。”凰儿吐舌一笑,尹啸风又在她耳边劝说了几句,终于哄得这位娇纵小妹重新回到楼上安寝。
好容易将桃木剑归位,看看法器已经齐备,尹啸风却是红着脸道:“咳……岳兄见谅,小妹年纪还小,难免有些不懂事,请岳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岳啸川微颔道:
“尹先生言重了,令妹天真烂漫,不失赤子情怀,着实令人欣羡。”尹啸风如释重负,挠挠头干笑着道:“是是是……毕竟是小孩子嘛,岳兄你心地光明,抱一抱看一看也没什么,不算占她的便宜。”
岳啸川正自一滞,尹啸风已摆摆手道:“总之先不提她了,咱们办正事要紧,在下这便为岳兄驱除那千年魑魅,让岳兄再不受那侵元蚀阳之害。”
岳啸川本来并未在意,但听到最后一句却不由得暗自动容,当下一皱眉道:“哦?尹先生莫非是指那……那只千年魑魅,正在侵蚀在下的真元?”
尹啸风胸有成竹的道:“那是肯定的,只不过岳兄你身上这只魑魅已经修炼千年,竟然把自己伪装的圣洁无比,连守护岳兄自身的丁甲神将也被它瞒过,所以才导致邪恶猖獗而久病不愈。”
岳啸川心中虽不以为然,可又觉得他这话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尹啸风察颜观色,愈笃定的道:“其实咱们阳间诸般生灵,本身都自带丁甲神将守护,这才能抵御那些个邪祟秽物侵袭。”
“尤其似岳兄你这等卓人物,身怀盖世绝技不说,心地更加正直光明,所以丁甲神将的威能也远常人。无奈这魑魅极擅伪装,丁甲神将并未将它当作敌人,这才是它最最恶毒之处啊。”
岳啸川心念连转,兀自沉吟不语,尹啸风却更加来劲,继续口沫横飞的道:“岳兄你有所不知,在下虽然只是个假道士,但对于玄门道术也是用心钻研过的,尤其精通五雷正法降魔秘术。”
“岳兄你别看在下今日被那伙儿太保打得抱头鼠窜、全无还手之力,那实际是因为在下不忍心用这等霸道法术对付他们。可这千年魑魅就不同了,对这等作恶多端的祸世妖物,在下从来都不会手软。”
岳啸川经过这段考虑,心中也打定了主意,终是点点头道:“尹先生如此殷勤,在下也却之不恭,只是不知道尹先生打算如何驱除这千年魑魅?”
尹啸风一番劝说终于奏效,欣喜之下眉飞色舞的道:“岳兄愿意相信在下便好了,至于这驱邪之法自然玄奥精深,但岳兄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咳……请岳兄稍移尊步。”
说话间他已引着岳啸川来至厅中盘膝坐定,之后又在周围摆好八张座椅,接着便奋笔疾书,一气写下了六八四十八张朱砂黄符,依次小心翼翼的贴在椅背之上,最后还在八张座椅上各点起了一支蜡烛。
等到忙完了这一圈,尹啸风也着实累得满头大汗,喘了两口大气方郑重其事的道:“岳兄你看,在下已经在你周遭布下了大罗丁甲周天阵,即是乾天、坤地、坎水、离火、巽风、震雷、艮山、兑泽。”
“六道丁甲神符正是固本培元之物,可以暂时代替你本身的丁甲神将守护真元,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便是释放自身真元,令其融入阵中。”
“而那千年魑魅一旦失去真元依附,必定会狂躁不安且威力大减,到时在下便以五雷正法配合岳兄自身丁甲神将之力,一举将其击杀。”
岳啸川心下虽有疑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尹先生所说在下大致已经了解,但这‘释放真元、融于阵法’……不知具体该如何做?”
尹啸风沉吟着道:“这个么……无非是澄思凝虑,清除私心杂念,化万物为其一,化有形于无形,但使执妄之心一除,元神自然便可散入无极。”
岳啸川了然的道:“原来如此,那么在下尽力而为,劳尹先生多费心了。”尹啸风慨然道:“无妨,就算岳兄难尽全力,在下也不过多耗费一点元神与那千年魑魅斗法罢了,总之今夜定要诛此邪物!”
岳啸川也不再多言,便即阖上双目,默默提运真元,片刻之后他周身已升腾起一片清圣之气,其中恍惚竟似有霞光溢彩流动。
尹啸风暗暗点头,正缓缓举起那桃木剑,不料此时却忽听楼梯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错愕之下打眼望去,可由不得他眉头一皱,心中叫苦不迭。
凰儿这回倒是穿上了绣鞋,头却仍旧没有打理,只见她好整以暇的走下楼来,明眸流转间饶有兴味的道:“阿兄你们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到底在搞什么神秘勾当?”
尹啸风为之气结,勉强隐忍着道:“小妹,你平日再怎么胡闹都无所谓,但这回可不是开玩笑,你马上给我回楼上睡觉去。”
凰儿小嘴一嘟,俨似委屈的道:“人家也想好好睡觉咯,可谁让你们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还叮零咣啷翻箱倒柜的,这让人家怎么睡嘛。”
尹啸风情知岳啸川此刻真元逸散,已经无法压制伤势,心焦之下不由得峻声道:“小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立刻给我上去!”
他不生气也还罢了,这一生气竟又惹出了凰儿的小性,只听这小姑娘鼻中一哼,索性扮个鬼脸扭过头去,分明不再理会他了。
尹啸风看看无法,只得妥协道:“好……你要待在这儿也行,不过千万不能乱说乱动,更加不能打扰到我,听清楚了没有?”
凰儿虽是淘气,却也并非不知轻重,眼看自家兄长已经服软,便也就坡下驴的唔了一声。尹啸风这才松了口气,念念有词间径自阖上双目,接着便手擎那口桃木剑,绕着八张座椅缓缓走动起来。
正反各走过六圈之后,只见他的脚步逐渐加快,手中的桃木剑也跟着挥动开来。剑势虽然沉凝而和缓,却与那疾劲的步伐毫无违和之感,反而还隐隐透出一派玄妙仙风。
剑风挥洒之际,蓦地只听尹啸风轻喝一声,本来沉缓的剑势陡转疾利,一瞬间竟而破空生啸,嗤的刺向岳啸川头顶的百会穴!
那边凰儿见状险些惊叫出声,但毕竟还是强自忍了下来,反观岳啸川依旧岿然不动,浑似并未将这直刺死穴的一剑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