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龃迟疑:“那,若,若是疫病来了,我们松江府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管他去死。
柳大人手抚须发:“上月皖北兴起痢疾,正向四处发散,这几日城外的流民变多,死在破庙和荒地的尸首也多了起来,瘟疫当前素来是各州府自辖自管,我们柏大人必定封城保松江——我会暗自开城门让患病的流民都进来。”
患病的流民都进来,但城中的药材都送了出去
程行龃如同听取天书。
“这,这,这岂不是要死伤一片!”程行龃并不珍惜市井流民的性命,但他珍惜他的命:“一旦瘟疫蔓延,就算我们偏安一隅,也不保证不被染上,到时药石不够,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柳大人心啐一句“蠢货”,“便让你送药入京时,将保我们性命的足量药材扣下来啊!“
噢,那百中之五,原是为此。
程行龃安下心来。
紧跟着柳大人丢下一张药方:“这是皖北之地流传出来的药方,照此留药送药,相似效能之药也可扣留三分,以备不时之需。”
柳大人身躯前行,目光灼灼逼视程行龃:“到时,谁与我们交好,便分药给谁,谁与我们不好,便眼看他死,疫病当前,你的官儿比知府还大,侬晓得伐?”
程行龃接过,却不敢说话。
先帝明德帝即位,愈发倚重江南,南直隶十三府户数人口渐多,去年查访单是松江府一府七县便足有三十万户、百余万人这么多人,冬日三九寒,不留药?
程行龃手又开始抖,连带药方的四角也跟着发颤,像被秋风卷起了神绪。
“那,那病人来药堂买药,我们拿不出药来,怎么办?”程行龃艰难吞下一口唾沫:“程家是松江府最大的药材商,且素日以善为先,义诊、发药在老百姓口中是‘大善人’“
并不是活了这一个冬,他们就不做人了呀!
这要是别人死迷烂眼来开药,一句话“没药”,药堂怕是会被流民和患民冲上天!
更何况,程行龃想起今早出门在门口碰到的,唱“假药歌”的鼓上舞
他不仅想当知府的私生子,也想继续做程家的家主啊!
他都想要啊!
程家都没了,他当个屁的家主!
柳大人笑:“谁叫你拿不出药了?程大兴不也常常真假混卖吗?你真药拿不出,假药劣药还拿不出?你十年的当归送到了京师,一年的当归难道开不出来?一两黄芪没有,难道掺杂着红薯藤的黄芪你们也制不出?”
柳大人眯眼笑:“名头只是放在嘴上的假话,莫要日日听假话,自己却当了真。”
程行龃抖着看药方,都是治痢疾的常用药。
黄连、黄芩、白头翁、马齿苋、黄柏、金银花
制假,可比备货真药简单多了。
黄连可用胡连替代;白头翁可用野棉花;黄柏要生长十年才能使用,故而价格昂贵,但用柏树皮染制而成,外观看上去一模一样,如非入口尝苦味,没有人能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