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蹭了蹭手上的灰,赔笑推诿:“还是您郑管家?雅兴,我们?兄弟二人今日事忙,送完菜便打算走了,改日请您,不醉不归!”
“诶!见外了是罢?”郑奎醉得脚底飘忽,起?身拽住二人,“回?头我亲自?与朱老板说,保管不会迁怒你二人!”
麻子与福生盛情难却,擦了把额头的汗,先后?坐下,三?人端起?酒盏,仰头痛饮。
寻踪迹
“王爷,殿内有人。”
内侍冯化见祁明昀落了?轿,端着阴柔之?音匆匆来报。
十岁的少年天子李璘即使被当做傀儡折辱五年,仍不失夺回政权,光复李家朝堂之?野心。今日密会?近臣,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宠信的近侍冯化早已成了?祁明昀的人。
祁明昀深知李璘一贯不老实,五年来,明里暗里的桩桩刺杀皆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他所仰仗的,不过是那些负隅反抗的世?家残枝。
这些阴魂不散的酸臭腐虫如过江之?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撩袍下车,听了?冯化的密告,面色沉冷凝冰,墨紫衣摆遮盖住玉阶上的斑驳金光。
“陛下,北燕军枕戈待旦,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从赤图堡长驱直入,攻入上京取贼子首级。”
赵国公?卢若安昂首敛衽,一番言辞激荡意切,催促天子尽快做决定。
籍阳卢氏自南齐开国以来便跻身四大世?家之?一,卢家世?代簪缨,卢若安尚公?主后,景顺帝更是赐其国公?爵位,对其敬畏有佳,饶是先帝那般暴怒多疑之?人都撬动不了?卢家分?毫。
而祁明昀上位后,一箭射杀了?他当街纵马践踏百姓的幼子,又将四大世?家共掌的江南织造坊分?权制衡。
五年间,四大世?家虽被修剪了?半边根叶,再不敢明里嚣张跋扈,藐视皇权,背地里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卢若安欲助天子夺回政权,重振他卢家门楣,授天子之?令暗中编整北燕军,寻机入京勤王。
“卢国公?的顾虑朕知晓。”李璘神消骨瘦,眼?底空幽深茫遍及,眉宇间不见半分?少年的清澈。
他从五岁起便服下那种毒,被折磨至今,时常精神恍惚,躯体虚浮,唯有提及复兴李齐朝堂之?策时,胸腔中才能生?出几分?磅礴震颤。
可若此计败露,祁明昀会?断了?他的解药,让他生?不如死。
到那时,他连匍匐在地同条狗一般到处摸索解药的这种最卑贱耻辱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疼痛扯穿五脏六腑,活活疼死。
“可朕总觉得,此计太过鲁莽,万一事败,不光是朕,你卢国公?的人头也朝不保夕。”
“陛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贼子把持朝政,李氏河山被他攥入囊中,有谁!还记得陛下您啊!”卢若安目眦欲裂,老如枯槁的手臂忽生?遒劲之?力?,“老臣愿以死相搏,护陛下安虞,护南齐清明!”
李璘听闻此话,胸膛埋藏的一滩死水惊起微波,激荡神往。
许是身心沉浸在多年的孤寂与恐惧中,令他格外耳聪目明,殿外的脚步声入耳,他浑身血液倒涌,陷入最为熟悉的颤栗中。
他赶了?卢若安藏到屏风后,“你若想?活,就别出声。”
祁明昀单手推开殿门,长身而立,数道光影撞上他繁重的袍角,争先折返改道,殿中顿暗三分?。
他孤冷抬眸,轻慢理着两侧襟摆,迈开步履走向御案。
李璘垂头写?字,手心沁出的汗染湿笔杆,沾透宣纸。
祁明昀微睨那扇屏风,又转回视线,拿过他手中的纸,“陛下下笔急躁无力?,既心存要事,不如先将事情商议完,如此三心二意,事倍功半,谁教你的?”
李璘大慌,心被这句话搅得震颤翻转,本以为能隐藏之?物,被他一箩筐洒落。
“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祁明昀嘴角噙笑,眸光却冷到极致,倏然松手,纸张似无根浮萍,哗然飘落在地。
他碾上那几笔字迹,转身抽出御架上的天子宝剑,银剑出鞘,挥出的剑锋穿透素纸屏风,犹见薄光闪映,下一瞬便传来利刃刺破胸膛的沉闷厚响。
卢若安连半个字都未说出口,便仰躺在血泊中,身躯仍被屏风遮挡,只露出一颗嵌着狰狞眼?珠的头颅,屏风溅上一串刺目血渍,浓重的血腥气淹没殿内的清袅檀香。
李璘惊落了?笔,双腿霎软,后背贴上墙壁:“你、你……”
祁明昀的淡笑全然被疏离暗芒吞噬,面上显露的狂怒令人寒畏胆颤,“想?杀我??不如我?先来教你怎么杀人,卢若安唆使欺瞒陛下,罪该万死,陛下若想?学杀人,便先从他身上下刀子如何?”
他遥一抬眸:“去将插在他胸膛上的剑拔出来。”
李璘失语摇头,乌紫的嘴唇开始细密阖动,眼?前虚晃灰暗,压抑在心头的噬骨猛兽又即将撑破血脉而出。
“去啊。”祁明昀漠然推搡。
李璘踩上不真切的虚影,踉跄倒地,愈发加速震碎心头缚兽的锁链,剜骨痛意填满心间,占据四肢。
祁明昀知晓他是毒发了?,拖来檀椅坐下,淡淡地望着他在地上翻滚呻|吟之?态,带着莫大的意趣发号施令:“快去啊,陛下可还想要解药?”
李璘强捋心神,指甲将手心抓挠得血肉模糊,为了?极度渴求之?物,咬牙向那片血泊爬去。长剑插在冰冷的尸身上,他握住剑柄挣扎起身,艰难拔出。
“陛下既是恐惧,那不妨就拿死人来试。”祁明昀声调轻缓,“来,再对着他的胸膛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