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莹咬牙切齿,又不好表现出来,暗自骂骂咧咧地走了。
秦筝知道她对自己身世心有疑虑,并不多打扰,只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默然无声的挂件。
厅内只留下了文绮和席书二人。
没了外人,萧子衿瞬间冷下了脸。
“你来做什么?让这场战事彻底变成十三部落占理的声讨之战?”
“元国皇室即便臭名昭著,山高水远的,战火也燎不到他们身上,你到底报复了谁?嫂嫂。”
文绮一时没说话也没吭声,视线定在他明显受了伤的左肩上:“那你就值得了,小阿楠?”
“你守土安疆又如何?幼帝可曾有片刻为你分忧?朝中溜须拍马者数不胜数,谁人不在暗中说你一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至少报仇雪恨还图了个心中畅快!你又图了什么?图自己倒贴上赶着为江河日下的元国皇室劳心劳力吗?”
文绮字字戳心,席书看看一见面没安静多久就开始吵架的两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萧子衿冷嗤道:“是了,将元国疆土拱手相让,让无辜百姓被十三部落作贱你就畅快了吗?如今看着荆州沦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你心里畅快了吗嫂嫂?”
文绮骤然沉默。
萧子衿倏然起身逼近:“你以为我在为元国皇室卖命犯贱?他们也配?秦筝的话你也听到了,十三部落连含有本族血脉的都可以如此对待,你猜他们会把元国百姓当个人吗?”
文绮一时哑然,她闭上眼:“……我原没想到。”
“你如今知道了?”萧子衿冷声问,“达瓦的人头呢?”
文绮没有回答,站在她旁边的席书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看了看文绮的侧脸又把话咽了下去。
萧子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一个答案,失望地看了文绮一眼,拂袖道:“算了,你走吧。”
“嫂子,如今的你真的让我陌生。”
文绮愣怔地离开了军营,席书沉默地跟着她,路上谁也没说话。
“席叔,我错了吗?”十数年来,文绮第一次问。
席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姑娘。只是看着这些百姓,我总想到当初殿下死前那会儿的太子殿。”
“有时候我也恨,却发现朝中可以恨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您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也不知道小殿下的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我一向愚笨,搞不清那些事情。不过……姑娘,不要让更多的人枉死了吧。这些年,牺牲的人已经够多了。”
文绮看着脚下,半晌从衣服内衬口袋里拿出了一封密信。
“闻姑娘已至穗州,随时可派人接应。”
信件右下方落款处是一个龇牙咧嘴的狼头。
她凝视着那个狼头,想起萧子衿质问自己的话,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定,随手将信纸撕了个粉碎。
“旧帝无道,我原以为十三部落才是正道,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另一个还在蒸蒸日上的元国朝廷罢了。走吧,我们回鄢都,若是不出意外,穗州粮草怕是不多了。”
席书震惊:“姑娘,您……”
文绮落寞道:“也算是,我对阿楠的一点弥补吧。”
当日中午,十三部落又发起了一阵猛攻,形势危急到穗州一度险些城破。
数以万计的飞矢落在城墙上,比起飞鸢的训练有素对方直接用人海战术在不要命地往前填,哪怕不少士兵被角楼的飞鸢给射伤倒地不起,旁边驾马行过的人都像是没看到一样直愣愣地往前冲,丝毫没有顾忌,在慌乱中甚至有不少人是被同伴的马蹄活生生踩死的。
不过坎布拉尔预计的确实也没错,萧子衿手里并没那么多的兵力可以被他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嚯嚯,只要他攻势不停穗州城破也不过是早晚问题。
他遥遥注视着城头的萧子衿,看着对方盯着城下越来越密集如骤涨的潮水似的往前涌的十三部落士兵,几乎可以想象出对方焦头烂额的模样。
随从牵来他的专属墨身红蹄的大马:“王,可还要亲自上阵?”
坎布拉尔瞥了一眼逐渐显出颓势的元国人马:“不用。”说完就回了狼王帐。
随从早习惯了他朝令夕改的脾气,脸上也不见恼,又把马牵回了马厩里,等他回到狼王帐的时候坎布拉尔正坐在铺着狼皮的座位上翻着军策,身侧是噤若寒蝉的侍妾。他刚站定没多久,狼王帐的布帘就被腩沨人豁然掀开了。
容归大踏步走进来,左手还打着木板,身后是紧跟着的照顾他的女侍。
女侍连忙行了个礼,试图解释:“王,卓也大公他……”
坎布拉尔挥手示意她不必多说,自己也懒得听她废话,侧头提醒容归:“卓也,这会儿你该在家中好好养伤。”
“大哥,外面那些可都是我们的族人,你这样让他们去送死,即便是真的拿下穗州又有什么意义?!”容归怒声问。
坎布拉尔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孩子胡闹似的,平静中带着几分纵容:“行军打仗哪有不伤亡的?我们部落族人都是勇士,又不是元国那些贪生怕死的懦夫。”
容归在狼王帐里来回踱步,简直是和他在鸡同鸭讲,但又不得不劝:“送死和无可避免的伤亡是两码事!”他猝然转身直视着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大哥,怒斥道,“可你现在是在让他们白白送死,拿命去填穗州的坑。”
坎布拉尔一皱眉,带了三分怒色,一旁的随从连忙低声劝容归:“卓也大公,狼王也是为了我族考虑,你少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