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信自己有的是办法对付对方。
何况当年的陈家旧案除去药谷之外,各世家大族皆有在暗中推波助澜——萧子规既不结党营私,又不同他们沆瀣一气,为人坦荡两袖清风,平生唯一的爱好便是收集些寻常人家的首饰送给妻子,对百姓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未来明君,却不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看好的君主——若萧子衿要以那事儿为借口处置彭家,其他两家也不会答应。
水至清则无鱼,君至明则难贪。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就如同依附着王朝命脉的水蛭,若是君主不下水田,他们如何存活?
所以要怪也只能怪萧子规挡了太多人的路。
彭老夫人盯着萧子衿,微微抬起下巴,肃然道:“若王爷不给老身一个理由,明日早朝,彭家定然要参王爷一本。”
萧子衿抱着手臂一一扫过彭老夫人身后的彭家诸位,百孔千面尽被他收于眼底:“我皇嫂呢?”
彭老夫人煞有其事地露出几分不解和疑惑:“皇嫂?静王你吃醉了?”
萧子衿毫不意外地嗤笑一声,也并不打算和她浪费时间掰扯这些,径直下令:“既然彭老夫人并不准备同本王说实话,那就得罪了。”
“给本王搜!”
彭老夫人上前两步拦住还要往里搜寻的王府侍卫,爬上皱纹的眼角吊起,用拐杖在地上一敲,厉声大呵:“我看谁敢!今夜谁想搜我彭家,就从老身的尸体上跨过去!”
她年事已高又作为先帝乳母地位超然,寻常人动她不得,便是王府侍卫都犹豫了,下意识看向赵岭。
赵岭附在萧子衿的耳侧也挺为难:“王爷……?”
萧子衿一抬手制止了他,顺手从他腰侧拔出了携带的佩剑。
彭家侍卫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见那吹毛可断的剑锋已经抵在了自家老夫人的脖子上。
“……”彭老夫人瞬间哑炮。
周围传出几声彭家人的惊呼,有女眷着急地就要上前:“祖母!”
一旁的人急急拉住了她,生怕萧子衿喜怒无常顺带着把她也杀了。
“别动。”站在彭老夫人身后,右手持剑的萧子衿挑起眉,剑锋又贴近了彭老夫人的脖颈几分,“彭老夫人方才不是说要从你的尸体上跨过去吗?”
他贴近对方的耳侧,声音放低:“不如现在就如老夫人所愿?”
方才还在慷慨激昂的彭老夫人整个人僵住,木头一般愣在了原地,脖子下意识往上抬了抬,离那剑锋远了些,也让自己多点安全感。
除去年轻那会儿吃过一些苦,后来的她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即便是武帝也要因为她是自己的乳母而给她几分薄面。
她高高在上了太久,早已忘记命有时是由不得自己的。
直至这会儿,她才恍惚意识到,是了,如今的萧子衿早已不是当年孤立无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兄母枉死的那个六殿下。
他如今是元国说一不二的静王,手握西北虎符,更与北境方家有着密切往来,元国的半壁江山都被他握在手心里。
他是真的有底气杀了她的。
须臾之间,彭老夫人心里就下了某种决断——萧子衿此人断然不能再留。
西北如今战事焦灼,分身乏术,他们得趁着这时候除掉萧子衿,否则后患无穷。
场面正尴尬地僵持着,萧子衿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抵是通向后门的小道上传来的,时而夹杂着几声不甚明显的“丁零当啷”声。他顿时警觉,将钳制着的彭老夫人往外一推,随即觅声寻去,也不顾自己身后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少有狼狈模样的彭老夫人。
彭家几个女眷大呼小叫地往上扑,急急地扶起了自家老祖宗,迭声问“还好吗”。
彭老夫人脸气得青黑。
……
铺着青石板砖的羊肠小道上,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推着最前方的人往外走,时不时回头警戒地看看身后。
其中一个眼尖,一看到身后有一道人影越来越近就连忙加快了速度,重重把前面被摁着肩膀的那人往前推搡。
“快走,”他低声和另一边的同伴说,“有人来了!”
然而萧子衿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余光处只人影一晃,下一瞬,萧子衿就挡在了他们俩的最前面。
“去哪呢?”萧子衿问。
两人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直打颤:“王爷。”
萧子衿光看他们的反应就猜到了什么。
他将最前面被扣押着的人用于罩头的麻布袋一解,果不其然露出了文绮那张清秀熟悉的面容,左脸上还带着清晰明显的巴掌印子,这会儿已经肿了起来。
突然看到萧子衿出现在彭府,文绮却没有任何意外,含笑道:“阿楠,许久不见。”
即便此刻手上脚上都带着腕粗的镣铐,身上也只有一件单薄衣物,露出来的手臂上更是布满见血的鞭痕,文绮依旧游刃有余,仿佛她不是被抓进彭府的,而是自己来的,就为了等萧子衿过来一般。
萧子衿避开文绮的目光,即便知道叶舟的死无法全然怪在她的身上,可是看到她一时间依旧复杂难言,转不过弯。
他曾无数次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柔知性的嫂嫂,然而看到她似乎有些冷,在微微发抖时依旧选择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丢了过去。
被搀扶着的彭老夫人赶在萧子衿后面过来,握着拐杖的手发紧,眼底有警告:“静王爷,十多年过去,有些事儿和人,该让它埋土里了。”
“文太子妃能眼看着活下来的你占了她夫君的那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