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淳屹手捧莲座盖碗,正襟危坐,认真听讲,待洛芙讲完,默默思考片刻,沉稳开口:“正所谓祸端之兴起,绝非在灾祸正式来临的那?一日才陡然降临。齐国走向?衰落,亦不能全然归咎于管仲一人。仿若巍峨大?厦倾颓崩塌,绝非刹那?间的祸事?所致。实?则在平日里?,万事?万物皆早有衰败之苗头?隐现。一朝一夕,万千白蚁蛀虫在暗中不断侵蚀,日积月累之下,此等皆为引发?祸端的根源所在。”
洛芙不成想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竟有这般见识,眸光一亮,而后道:“公子?所言极是,臣妇受教,只感?叹晏婴之流,才堪千古名相,两人实?不可相提并论。”
刘淳屹转眸望向?洛芙,淡笑道:“人无完人,如晏先生者,纵观历史?又有几人?实?不可勉强自身要做那?等完人。”
洛芙听了半晌他老?气横秋的话,忽而笑了,其声俏皮悦耳,刘淳屹正不知洛芙为何而笑,就听她道:“公子?也说了不必勉强做那?等完人,怎到了自己身上,就恪守礼数。”
刘淳屹一怔,却见一婢女端来膳食,又听洛芙道:“公子?,且用些?热食,暖暖身子?。”
到底年幼,刘淳屹耳尖微红,起身行礼,谢过后,才到餐桌旁坐下,手执玉箸,缓慢用一碗热气喧腾的牛肉面。
洛芙坐到对面,吃一碗甜羹相陪。
饭毕,陆云起那?边还未谈完,洛芙便问刘淳屹生活作息,听他细细答来后,叹道:“公子?如此勤学?,王妃岂不心疼。”
这话倒是说进刘淳屹心坎里?,他母亲就时常抹眼泪,说他不过是藩王之子?,学?这些?有甚用。
洛芙观他不语,便道:“公子?亦说人无完人,况且学?无止境,教臣妇愚见,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
刘淳屹蹙眉,他平日也没有那?般严苛,有时白日里?学?累了,也会小憩片刻,只是生活一向?单调而已?。遂问:“不知夫人说的这个“逸”是指什么?”
洛芙只是随口劝解,却不妨他真诚发?问,一时想不到男孩子?们的玩乐,灵机一动,从袖袋中掏出枚锻造好?的飞镖暗器,置于手心给他看。
刘淳屹起身走至洛芙身边,见她白玉般的掌心里放着一枚小小的圆形物件,通体纯金打造,其上镶嵌珍珠宝石,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
便见洛芙手上不知按了哪里?,弹出半片圆行铁片,玉指抽出铁片,另一端却是尖锐的飞镖形状。
刘淳屹刚想问这是什么,就见洛芙手上一挥,飞镖“叮”地一声,牢牢嵌入前?方梁柱上。
刘淳屹心中一惊,方才他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抬步上前?,使了些?力气,才将飞镖取出。
洛芙在身后道:“公子也试试。”
刘淳屹起了玩心,后退到洛芙身侧,捻镖向?梁柱飞去,却是“啪”一下掉到了地上。
洛芙憋不住轻笑了声,惹得刘淳屹面色通红,却听那?边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洛芙抬腿想去迎陆云起,刘淳屹追上来,道:“夫人,你的飞镖。”
洛芙回身,瞧见他羞红的脸,抿唇笑道:“给你拿回去玩。”说着,牵过刘淳屹的小手,将精致的飞镖盒子?塞到他手中。
刘淳屹望着手心里?的盒子?发?了发?怔,俄顷将飞镖按进盒子?里?,再将盒子?翻手收进袖袋中。
陆云起和蜀王出了厢房,洛芙迈过门槛,站在廊下,观察两人神色,显然相谈甚欢。
“如此,便劳烦陆兄了。”蜀王说着,朝陆云起行揖礼。
陆云起避而不受,笑道:“天色已?晚,殿下和小公子?不若在此休憩一晚,明日再走。”
蜀王摇头?,道:“出来好?些?日子?了,恐怕监察内侍生疑,得早些?赶回去才行。”
说着又朝刘淳屹招手,道:“屹儿,我们走。”
刘淳屹路过洛芙身边时,特意拱手行了一礼,而后走过穿廊,步到蜀王身侧,对陆云起行礼道:“希望早日得见先生,学?生有许多问题想请教。”
陆云起亦避开身子?,不受刘淳屹的礼,只道:“不急,过些?日子?,咱们京城见。”
蜀王听到这句话,仿佛受到鼓舞,亦朗声道:“京城见!”
洛芙缓步上前?,与蜀王见礼,随后和陆云起一道将两人送至马车边,彼此再次行礼告别。
望着蜀王与刘淳屹登上马车,在护卫们的簇拥下,马车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洛芙挽住陆云起手臂,迫不及待道:“夫君,你们说了什么?”
陆云起拍拍她的手,带她回身往屋里?走,进了屋,关上门,才拥住洛芙坐到太师椅上,低声道:“蜀王坦言他身体状况极差,待他登基后,即刻立小公子?为太子?,日后我为帝师,独揽大?权,只求我在小公子?行冠礼后,将手中权柄安然交还予他。”
洛芙听着,一时没作声,过了会儿,仰头?望向?陆云起,道:“小公子?其人,你怎么看?”
陆云起皱了皱眉,“小公子?聪慧过人,心怀怜悯,未来为帝,是百姓之福。可于世家而言,却并不是好?事?。”
当初他选定蜀王,一是听闻他有心爱之人,其二便是性子?软弱好?控制,却不成想,他竟然有那?样一个儿子?。
可转念一想,他若没有这样一个儿子?,也不会愿意下场夺位。
真可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洛芙瞧他并不满意此结果,慌道:“那?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