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长安二月街巷繁华盛景、风月无边,宫墙内却是灯火阑珊,武德殿内元吉抱着一直叫着“耶耶”不停的华蓁。
元吉的手指轻拂过女儿娇嫩白皙的小脸上,怕把这个小丫头弄疼了弄化了似的。而女儿喜欢抱着她耶耶的手指放在嘴里,像是什么好吃的似得,津津有味的品尝着。
或许老话说女儿长得像父亲,这话果然是不假的,长开了些的华蓁连眉眼也越发的像李元吉了,从小就是一副清贵之象。
平阳死讯传回长安那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那雨下的极大似要阻断两仪殿外所有的声音,冲刷着这偌大的皇城和人心底的罪与伤。
平阳公主带着二十亲卫一身便装出了长安,中途遇了匪徒,一行属下全部丧命于箭下。唯有平阳背后中了一箭,如果众人所料不错是在逃跑时被匪人所伤的。
平阳的尸身是在五里外的一个茅草屋里被发现的,据说是在生前被人凌辱过,箭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人找到的时候血已经流干了。
李渊老泪纵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让他近乎月余都难以走出来,那是他与窦皇后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一位公主。
那日李元吉与宇文宝的援兵杀了平阳所有的亲卫却放过了平阳,任她听天由命、自生自灭。婉钰本以为最差的结局无异于死,可没想到她会落到了这副田地。
或许这就是因果,平阳欲加注在婉钰身上的痛,最终也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婉钰从不曾想过,有一天李元吉会为了她手染鲜血,还是他至亲的鲜血……
元吉像是换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少年意气和喜怒随心,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沉与猜不透。像极了当初李世民的转变,但元吉对婉钰依旧很好,没有因为过去的事情而苛待她。但婉钰还是觉得她们之间好像哪里变了,他对她的感情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如火如荼的炙热与放纵,多了分克制与隐忍,不再似之前那般专宠,宿在其他女人房中的日子也多了起来。
李渊以军礼将平阳下葬,并赐谥号为昭,可谓是史上公主第一人,足见她在这位陛下心中的分量。
大家对平阳的死因闭口不谈,对外统一宣称为病逝,但众人心里大多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毕竟那样的遭遇史官都不知该如何下笔。
没过几日,太子将徐圆朗的首级呈给了皇帝,说是有人在北上的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推测他应是为当地村民所杀。
婉钰知这是李元吉的手笔,毕竟若是徐圆朗的尸体和平阳公主的尸体同时被发现着实是会令人起疑的,若说是他们两败俱伤,从那些死人的伤口上来看也定然会看出些端倪。
回来月余,婉钰却被诊断出怀了身孕,这对于她和李元吉来说都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她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却极为确定这孩子的父亲绝对不会是元吉。
婉钰开好了方子让小玲去抓药,只是药没抓来,甄逸却随着小玲回了来。一问才知原来是小玲那丫头把甄逸叫回来劝她的,她知小玲不知始终,一心为了她好,也并不怪她,只是这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
那日发生的事情婉钰越想越觉得有几分蹊跷,是平阳公主的出现让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联想到了平阳,那徐圆朗到底是被何人所杀,又是谁替她包扎的伤口,仔细琢磨起来,那绝不会是平阳的人,若是平阳的人又怎么会留了她的性命。
婉钰那时慌张觉得是平阳公主解决掉了徐圆朗剩下的人,但看样子并非如此,大概那日她撞见平阳时平阳应该不过是刚到。
甄逸微微蹙眉为女人把脉,然而那眉头却锁的更紧了。他的耳力极好,虽是隔着屏风也自然听到了有人踏进房门的声音,他向那屏风后顿住的脚步轻轻一瞥,却好像若无其事一般说道,“从脉相上来看,王妃之前应该是服用过烈性的催情之药,因而伤了身子,不过目前腹中胎儿无恙,我开几副药好好调理半年便会痊愈。但若王妃现在执意要打掉这孩子,恐怕日后再难生养……”
婉钰知道以甄逸的性子是绝不会跟她开玩笑的,只是她不懂他当着李元吉的面说出这番话是何用意,他亦不知晓始末,只当她不想要齐王的孩子,可这样无异于会激起她们夫妻之间的矛盾……
女人没有说话,手颤抖的拂上自己的小腹,她开始无比痛恨我自己、痛恨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她是吃过避子药的,为何还是会怀上!如今她该怎么做……
“那王妃的身体就要拜托甄大夫了,相信以甄大夫的医术王妃定能早日康复!”李元吉从屏风后走出,面色平和、彬彬有礼。
元吉上前坐在女人的身旁,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吧!”他的眼睛告诉女人,这话的确是真心的,但那双眼却暗淡无光。
“放心,我会将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元吉将女人揽在怀中,小声的耳语。
但婉钰又怎能不多想,如果她生下个儿子,那这孩子岂不成了他第一个嫡子……
婉钰傍晚时分找去了元吉的房间,她想他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她站在半开的窗前,却见元吉抱着一坛酒靠在床榻前独饮,茶杯茶盏碎了一地,眉头紧紧拧成了川字,泪水布满脸颊,还有几滴晶莹挂在他的下颌上尚未滴落。
元吉倏然起身,端起一旁盛满冷水的铜盆向自己的头顶浇下,水顺着他的发丝和脸颊流下,与泪融为了一体,打湿白色的丝质里衣。
婉钰一惊推开房门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臂,“求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元吉将女人环在怀里,胸膛不断的起伏着,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但在那怀抱里她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姑父去了利州任职,原本姑姑也是要跟去的,但听说她近几日身子不大好便带着刚出生两个多月的女儿留在了长安。姑姑这样的年纪还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着实不易,尽管不是儿子,但后半生也算是有了寄托。
对比起李家的不睦,她们杨氏这房算得上相当的一心了,至少姑姑与叔父都是真心待她好的。平阳的话像是一颗钉子插进了婉钰的心里,她不断让人搜索太子谋害宽儿的证据,却没有一点音讯,几次试探太子,他都表现的极为从容与平常。但直觉告诉她,平阳没有骗她的理由。
这一仗回来大唐天下已定再无强敌,秦二世而亡而后有汉一统,隋止于炀而后有唐安攘,只是不知这大唐是否能像汉室一般熬过四百年风雨。
皇权之争、蛮夷外患都是平内后一触即发的祸患,北方突厥的事情是他们男人是事情女人插不上手,但好在这朝堂前后婉钰早就布局。
她花了更多心思在皇帝的后宫里,万贵妃、宇文昭仪、尹德妃、她的姐姐杨美人、她年幼时的挚友杨昭媛对于皇帝的所思所想她也多了分把握。
暗里有伯父为元吉谋划,明里有哥哥从旁协助,齐王在前朝的地位也算得上是日渐稳固,越发的得到了皇帝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