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若是没被人瞧见倒也算了,偏偏被那几个天天跟在秀荣与秀兰两个嬷嬷身边讨好的宫人瞧见了,便眼巴巴的到她们面前去告了状。
眼见二人气势汹汹的走过来,长星便知道这回怕是没那么容易应付,她见秀荣手中拿着一根三指粗的棍棒,到底只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心里也很难不生出畏惧的心思来,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脸色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如纸。
秀兰和秀荣二人却并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怜惜心思来。
她们见了长星这副模样更是笃定她偷懒,“这么简单的活计都做不好,主子养你难道是吃白饭的吗?”
秀荣走上前去拽住长星的衣袖,她的力气虽说比不上那些身高体壮的大太监,可是想制住彼时还年幼的长星却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
长星想挣脱她的桎梏,她便更是用了死力,将长星的手腕拽得充斥着火辣辣的痛意,长星想开口解释,可秀荣不等她解释,手中棍棒便已狠狠落在了她身上,还一边骂道:“叫你偷懒,叫你偷懒!”
秀荣在这种事情上面向来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只要没闹出人命,于她而言都是小事。
就算真的闹大了,也可以随便安个罪名在那受了罪的宫人身上。
作为这儿的管事嬷嬷,她们不过是在教育底下人而已,何错之有?
刚砸下来的那几下,长星还能有气力勉强躲一躲,等她几道棍棒下去,长星已是疼得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不曾有,更不说旁的。
秀荣这回和从前不一样,从前她下手虽说也狠,可还能记着分寸,但这回她大约是从别处受了气,那人可能还是她招惹不起的人物,所以她憋着一肚子火回来,又正好碰上有人告长星的状,说她偷懒。
那这一下不就正好触了秀荣的霉头?
长星稀里糊涂的想着,身上的疼痛感一阵高过一阵,最后竟是生出一种莫名的麻木感来。
她感觉自己仿佛一具死尸,其实也确实差不多了。
或许今日,她便要死在这儿了,和其他死在宫中的宫人一般被草草裹着运出宫外,丢到乱葬岗去。
这是长星偶然听同住的宫女说起的,在她们口中这种事在宫里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特别是在那些主子跟前伺候的,平时在其他宫人面前或许确实是能有几份体面,可在主子面前却还是连条狗都不如,主子一不顺心如意了,随便找了由头要了底下人的命也是寻常事。
她们说起这些宫人的时候,便少不得要描绘起这些宫人死去之后的景象。
他们死了便直接由太监用破烂席子卷着拖出宫去,那些抬死尸的太监从宫道上走过时,都将头低得很低,脚下的步子却又极快,通常都是早上宫门刚开的时候又或者是夜里宫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做这种活计。
因为怕冲撞了宫中的哪位贵人。
这种晦气的事儿没有哪位贵人是希望遇上的。
到时候若是冲撞了,便是这些负责处理尸身太监的错。
长星迷糊中回想起那些宫人说的话,想着或许自个的下场亦是如此。
虽说心底会有些不甘心,可却也真的再生不出抵抗的力气来,她已经听不清秀荣口中那些咒骂的话语了,只能听见一道又一道棍棒落在她身上的声音。
她的手无力垂下,仿佛能感觉到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消散,就在那根棍棒再要落下来的时候,她朦胧中瞧见有一道黑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依旧能听见棍棒砸下来的声音,但却没感觉越发沉重的疼痛。
就连身子也稍稍有了暖意。
她努力撑开眼睛,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为清晰,她瞧见有一道瘦弱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还用带着怒意的声音与秀荣辩驳。
她想劝那人不要管这事,若是得罪了秀荣,往后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她那人很是记仇,最是睚眦必报,在御膳房这地儿上,没人能得罪得起她。
可长星努力的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想抬手去拉扯那人的衣袖,最后也不过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而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已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她晕倒过去的前一瞬,好似看到了秀荣已经停下手来,也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
再醒来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宫殿。
宫殿并不小,可却极为简陋,门是腐朽的,窗是漏风的,连书案上那盏煤油灯,瞧着都好似是即将要熄灭的。
长星愣了一瞬,她并未在脑中想到何处是能与眼前景象对应的。
直到看到眼前的这道瘦弱的身影,他看起来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漂亮极了的五官,脸色却苍白得几近透明,乌黑的头发用简单的黑色发带束起,没有一点装饰,身上的衣衫也是同样的墨色,一样不曾有任何点缀,他瘦弱极了,看起来比长星还要瘦弱几分,此时正趴在床沿上,目光直直的落在长星身上。
见长星醒了,他似乎有些惊喜,“你醒来了。”
长星这才回忆起来那日发生的事,她有几分迟疑道:“是你救了我?”
她还以为在她濒临死亡之际,瞧见的那道身影是幻觉。
毕竟在宫中,人人皆是独善其身,遇到那种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难得,怎么会还有人为了她这样的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出头,反而还得罪了像秀荣秀兰这样的地头蛇呢。
可她现在瞧见那道恍惚间见到的瘦弱身影正在眼前,也不得不信真的会有这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