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她听见施然叫她,站在客厅落过来的光线里,好像是第一次,很轻,很冷,很利落地将嘴唇一碰。
阮阮心头摇曳的烛火狠狠一跳,抬眸:“嗯?”
施然将手背到身后,略偏了偏头,又提手,食指朝下,在眼前轻轻绕了个圈。
阮阮呼吸起伏,懂了,面试时观察演员形体的常用手势。她慢悠悠地转一圈,用面试时正前、正后、左侧、右侧的方向,让施然好好地看看她。
瘦了,头发长了一点点,眉形修得锐利了一点点。
然后她捏着自己的臂弯,凝视施然。
施然心领神会,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眨眨眼,也大大方方地展示一圈。
她也瘦了,头发短了,覆雪似的脸上,眼镜的框架仿佛都被冻过。
她们将自己在对方的目光里完璧归赵。
阮阮的眼圈忽然就红了,上前抱住施然,施然揽着她,心跳沉下来,手按了按她温顺的后脑勺。
离别终究还是生出了委屈,那些压抑的,被迫装聋作哑的想念与孤独,日积月累地坠在心脏里,如果没有一个实在的拥抱挤压出来,她们就快要病了。
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问了怀里的人,饿不饿,阮阮摇头,施然退开身体,捞她的手指,摸到食指,勾住,勾着她转身。
她们一前一后,像二十出头的情窦初开那样捉着手腕走过雨幕。在卧室窗帘闭合的沙沙声中,阮阮自觉地脱了衣服,然后坐到床上给洗完手的施然戴指套。她们做这些动作并不匆忙,像堆乐高一样按部就班,不紧不慢。阮阮的腮边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在她将指套推进施然指根的时候。
“再戴一个。”施然动了动无名指,目不转睛地望着阮阮的眼下小痣。
阮阮又拆一个,锡纸被撕扯的时候,她的眼神也分叉了。
她们总是这样,先用视线品尝对方,反应的每个阶段都能取悦彼此,不仅仅是肌肤相接。
这次施然很慢也很温柔,她渴了很久,却也尊重来之不易的甘醇,要等这杯酒被醒到最好的时间,鼻端芬香馥郁,猩红的液体在高脚杯上挂壁,像目光的残影。
胸腔被酒意胀满,屋内的人同被淋湿的花园一样,大汗淋漓。
施然熟知花园里泥土的形状,像在松土,湿润的植被最能滋养生物,她一面亲吻,一面与被滋养的生灵会面,与阮阮从里至外地重逢。
亲密感又回来了,也就是这样,才能证明两人足以完全敞开,无话不谈。
从天亮到天黑,她们筋疲力尽。
施然如往常一样触碰阮阮的腿弯,感受阮阮轻抚她的动作,将阮阮再好生看一遍,之后,她提了不一样的需求:“安抚我。”
“你怎么了?”阮阮软绵绵地躺着,将施然的左腮捧在手心。
“我女朋友半夜在楼下哭得很伤心,她没有告诉我,”施然咽了咽喉头,注视着阮阮,“我是在热搜上看到的。”
先取悦过阮阮后,她才开始对她问责。
她索取的口吻清冷而疏离,像在交待工作。可阮阮知道,她很难过。
在网络上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失魂落魄,深夜痛哭,自己却一无所知,甚至不能隔着电话询问,担心不明前因,处理不好。施然一定也不好受。
阮阮的心脏瞬间就塌了,做过之后,身体和情感都极度敏感,令她很容易便鼻腔酸涩,漫起轻微的濡湿。
她努力隐忍,用示弱的语气轻声问:“我不是你老婆吗?”和之前差不多的话,却讲得截然不同。
“你是吗?”施然眉尖无力地动了动。
“我是。”阮阮抱紧她。
施然抿住她的耳廓,呼吸颤了颤。
阮阮在她耳边回吻,低声道:“好想你。”
“嗯。”施然阖着眼帘,一寸一寸地亲她,她被安抚了,不计较了。
九十点,她们说了会儿话。阮阮跟施然说小黑差点走丢的事,说是妈妈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跑出去了,又说那天她太累,回来还要找猫,一下子没绷住。她总是很不好意思让团队加班,安露说,本来狗仔是想去蹲一对被爆料同居了的艺人。
“哪对?”施然好奇。
阮阮“扑哧”一声笑了,在黑暗里摸她的脸:“你这么八卦呀?”
“正兴旗下的一对情侣档,一直就住在那里,听说最近女方怀孕了,有时会到花园散步。”
阮阮成了那个被误伤的,或许又被利益相关者放大了。
见到施然,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两根手指将她撑得很满,也填补了狭窄难行的心路。她不断地放松自己,扔进北城的雨天里。
下午睡了会儿,到再晚一些就睡不着,所幸雨已经停了,露台里的空气很新鲜。施然牵着阮阮的手往楼上去,110平米的主卧,两面都是横着的大落地窗,被外间270度的露台长廊包围,感应到人走上去,露台上亮起昏黄的夜灯。
阮阮穿着长裙,吊带细而松,披着披肩散着头发,被施然拉到屋外。
露台的一边是花园,另一边只有平地和几个高脚椅,和挂在栏杆上的小桌台,仿佛一个观景层,灯光水蒙蒙的,坠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如同没化干净的老冰棍儿,施然拎了两根没被淋湿的椅子,坐到玻璃围栏旁,开了瓶香槟,与阮阮一同看夜景。
这套房子在北城的东北面,能掠过一整片标志性建筑的华灯。
不远处还有夜航的轨迹,隐约而缓慢,像一道人工的流星。
“有钱真好。”阮阮吹着最顶层的风,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