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文澜可是不爱听。
他语气依旧柔和,但面容却冷冽了起来,说出的话也是毫不客气道:“二弟和三弟?他们有自己的日子,和我有何干系。至于他们的儿女,儿子要不自己去挣个前程,要不就收了大手大脚的性子遣散仆从安心过平民日子,不让他们饿死已经是我给了母亲面子了。再富裕的日子?您当我是散财童子吗。”
“你你你!”
听到这般戳心的话,老夫人热泪含眶,涕泗横流,接着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手脚不时捶地用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她本以为文何氏会像之前一样,看在文澜和宁云的份上给自己面子,给个台阶下,顺便还能再提出些小小的自以为不过分的要求,毕竟这文何氏财大气粗,自己每次索要些稀罕物件都能找得到,让自己拿出去炫耀一番颇有面子。
但不想这次嚎哭许久,但却无一人上前言语劝说。直到她捶累了,口渴了,动作也慢了下来。毕竟富贵日子过了这么久,养出一身横肉的老夫人早就无法像以往一样体力旺盛了。又是许久,还是无一人上前。
老夫人很是不满地停了下来,躺在地上微微睁开眼皮,想看看四周是什么情况,却不想,自己周围早就没了人影。
原来在老夫人躺下的时候,文澜和文何氏已经手拉手甜甜蜜蜜向自己屋子里去了,而那些丫鬟仆从也顺便被文何氏挥手退下了。置于再次被遗忘的宁云又一次感叹自己的电灯泡出生后,给了怀玉一个眼神示意后,两人安静跟着文澜和文何氏离开了。
老夫人安静坐在厅内许久,突然觉得浑身一个寒颤。
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
一路跟文澜和文何氏的宁云,这才深觉自己这母亲,文何氏的手段。每到一处地方,所有丫鬟仆从们都低着头弯腰行礼退到一旁,安静无声,好似不存在一般,等几人走出去十多步才缓缓起身,继续之前的事务。
越到两人的主院,苍梧院,这种现象就越发明显,下人们也愈发恭敬。
等到进了院内,看到一颗枝繁叶茂,颇大的梧桐树,也就明了了这院落名称的来源。树下有一八角亭,亭内落有石桌石椅。此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水果和热茶。石椅上也置好了软垫。
文澜扶着文何氏落座,从一旁候着的竺蓉手上接过披风仔细披在自家娘子身上,又碰了碰茶盏,确定水温正好,又将茶盏递了过去,这才随意坐下,很是豪迈地一口闷了一杯茶吁了一口气,缓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看着自己已经一个月未见到的娘子,傻笑。
这神仙似的气质,顿时有些,破灭。
文何氏倒是很习惯了。只是这次一旁不止贴身婢女,连着以往不怎么亲近的女儿也在,也难得有些羞涩,抿了一口茶顺便给了文澜一个眼色,示意他收敛些。
文澜满心却只有,娘子真好看,娘子又好看了,娘子看我了,看来我出去打仗这个月没变丑,娘子最好看,开始循环。
文何氏见状叹口气,哎,他这郎君平日在外倒是一脸冷肃,话也蹦不出来几个字,一回家就这幅蠢样,平日子就在她面前蠢也就算了,今天还在女儿面前也没了面子,这以后怕不是见到女儿得羞愧致死。
“咳!”文何氏一个咳嗽,正要说话,就见文澜神情紧张,动作迅速的给自己递了个热手的暖炉。要知道,这已经是五六月了!
她假装没看到那个散发着巨大热量的手炉,对着已经看了很久“甜宠剧场”的宁云轻声言道:“快坐下吧,你也月余未见过你阿父了。阿父来信中也很是想念你。”
宁云笑容僵硬。这话她信。但是总觉得事情的事实会是文澜写了一封500自的信,450字想念他的亲亲娘子,剩下50字顺口提一句自己这个电灯泡女儿。
但是这话能对着文府的食物链顶层说吗?
宁云点头应下,让她装孩童嬉笑,却是有些难,只能乖乖在两人对面坐好,直直盯着面前的茶盏,等着之后的问话。
文何氏看着这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她和夫君刚回府,昭昭只有十二岁,瘦瘦小小的一个,被丫鬟带来的时候一路上都低着头不看人,问话也支支吾吾,声音几乎听不见。
旁边如果有些微大点的声响,都会被吓得抖一下,但一点声音都不出。等她感觉不对摸着她的脸颊将脸微微抬起时,才发觉她一直紧紧咬着下唇,深得仿佛要流血。
再仔细瞧去,不合身的衣物,发饰,手串,耳环一样都无,头发也只是随意收拾了一番。再摸摸一直握着的小手,冰凉,还带着茧的时候,文何氏差点就要疯了!
当时她只是安抚了一番后便派了竺蓉和怀玉将昭昭带去苍梧院,吃了些热食哄着先睡。但是之后如何的大发雷霆却是让许多下人吓破了胆子,纷纷开始吐露“罪证”。
多少仆役被绑着送去了府衙,被禁足的一干人等,还让已经有了富贵病的老夫人生生过了半年以往乡野的苦日子后,这才勉强收了手。之后两年对着府内的管理更是严苛了许多。
但是十多年啊。小小的孩童受过的苦,又岂是这样便能忘怀的。因此不愿再亲近他人也是正常的。毕竟,伤害她最深的,本就是在她眼中的家人。
而文澜,其实是个心性冷清之人,年少时对自己尚且不伤心,仿佛哪一仗死在外面也无所谓。若不是文何氏将他的心捂热,他或许带着似一潭死水的心赴死了。之后在不是儿子的娇娇软软的昭昭出生,也是十分喜爱,若不是当时孩子太小不易吹风,恨不得天天带去外面在同僚面前炫耀一番。
尽管他已经十年不曾见过昭昭,但每次往家里寄了不少小孩子喜欢的新奇玩意,金银也自然没少过。但不想,这送信的人竟然被老夫人用钱财收买,无视自己所见,只昧着良心将“家中万事皆安”的信送了回来。
虽然他长得像个文弱书生,但是可是个货真价实,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武将。要知道,回府那日晚宴后,乱葬岗可是多了不少面目全非的人。
这两年昭昭不亲近他,也是让他实在无法,毕竟,他真的是除了会让自家娘子高兴,实在不会说话。但照今日所见,昭昭全然没了以往的小心翼翼,反而多了些强势与坚定。就算是对老夫人那小小的幸灾乐祸也显得那般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