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还觉得奇怪,难道两次迭湘都是在提醒她,杏子坞上有个人,他长得和崔彻一模一样,几可乱真?
不见猪跑
“老师,”贺初静了一静,挪到崔彻身前,淡淡一笑,做了个手势,“‘四’是什么意思?”
崔彻先是一怔,旋即又恢复了镇静,对主持婚礼的礼生使了个眼色,礼生心领神会,正要喊话。
贺初的眼神横过,像明澈清凉的水,不知怎的,礼生吓得硬生生把“拜堂”两个字吞了回去。
宾客显然比崔彻更关心数字‘四’的含义,面面相觑。
四不就是四吗,还能有什么特殊含义?难道长宁公主并非单恋,崔彻和她有感情牵扯,数字是他们之间传情的暗语?
有人暗自称羡,帝姬到底是帝姬,虽然从民间回来,草莽一个,可人家能做崔彻的学生,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也有那心思活泼的人猜:“难道是一生一世的意思?”
边上的人抢白,“那应该是千位数,一三一四才对。”
“老师连‘四’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那‘七’呢?”
见崔彻脸上晃过一丝慌乱的神色,贺初又接着问,“三是什么意思,五又是什么意思?”
她一连说了几个数字,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不是崔彻。
关于四、七、三、五的含义,是戚衡君和姚修容约定银烛的数量。
春天里,姚修容让宫人去内府局要四支银烛,意为,紫藤开了。戚衡君给她送来七支,即是说,忙乘东风放纸鸢。三是说下雪了,而五是说安寝加餐饭……
此事只有她和崔彻知晓,就连顾汾也不知道。
崔彻还活着吗,还是已经凶多吉少?
那个几次想害崔彻性命的人,其目的就是想让他从此代替崔彻?
新郎不是崔彻,老大人知道吗?
他长得和崔彻一模一样,他和崔彻、还有老大人到底有什么渊源?
贺初心神大乱,却容不得自己倒下。她恨不能立刻冲出去,把杏子坞挖地三尺,翻个底朝天。可最显而易见的线索和最大的破绽就站在她眼前,她不能放过。
齐妈妈从人群深处走了出来,衣饰朴素淡雅,端庄持重。贺初心中冷笑,在少主的婚礼上,无论是位置还是着装都克尽本分,绝不逾矩,可见深藏不露。但还是忍不住走了出来,看来假冒之人和齐妈妈关联颇深啊。
“殿下别来无恙?”齐妈妈施了一礼。
贺初回礼,知道齐妈妈心中着急,不疾不徐地寒暄:“晚辈皆好,齐妈妈这一向可好?”
齐妈妈点了点头,眼神温然,面色和蔼,“九郎一向看重殿下,殿下也一直是杏子坞的座上宾。就让九郎拜堂成亲吧,耽误了时辰,恐不吉利。”
贺初嫣然一笑,取出与崔彻的婚书,慢条斯理地打开,展示在众人面前。
“我想问老师,既然在回杏子坞前一日,让我签下婚书,为什么有妻还要再娶?老师精通律法,难道忘了本朝律法有一条是:有妻再娶者,徒刑一年?”
全场哗然。
崔恕微蹙了眉,想起崔彻说的那句:平心而论,我想她是我一个人的。那么,我为什么不该是她一个人的?
九郎心底的那人竟然是长宁公主?
齐妈妈眼中精光一闪,晃过一丝贺初似曾相识的意味。
新郎的第一反应,既不关心婚书,也不在意哗然宾客,却是看向裴青瑶。
珠光流转,裴青瑶的面容藏在垂旒之后静默着,既没和他对视,也没露出一丝情绪。
长大后,崔彻总是不冷也不热,若即又若离,缥缈立在高处。可纵然是这样,她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女子,有小时候的情分在,崔彻待她,比对裴微云亲厚多了。
她见过崔彻入水救人,救错人之后,神情比他衣袂滴下的水珠还要冰冷。他当时的紧张、在意、落寞、失意,尽数落在她的眼底。杏子坞的清冷神仙,对凡人动了心。
原来他藏在心底的人,真得是贺初。是那位为了出嫁,笑话迭出的大龄帝姬;也是那位含而不露,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光,让她喜欢不起来,却又无可奈何的贺初。
她也曾神伤过。可裴微云有自知之明,主动退了婚。她还是很高兴,先来后到、长幼有序又怎么样?她终究还是赢了出生在她前头,她本以为一辈子也无法逾越的裴微云。毕竟她想嫁的郎君,不仅仅是九哥哥,更重要的,是天下第一公子。
“婚书是老师写的,上面还有他的签名、印章以及指印。”
贺龄唯爱崔彻的书道,从来大手笔收藏。就算不为贺初,一听到有崔彻的手书,被天然吸引了过来。
他静观片刻,露出爱不释手的表情,“的确是南雪的字迹。”
如果不是它被牢牢攥在他阿姐手中,他真想把它买下来。
他身后的几位郎君仔细辨别后,随之赞同。
齐妈妈原处看了一眼,淡淡道:“可这封婚书只有九郎和殿下的落款,却没有主婚人的。”
周围传来阵阵讪笑声,声音不大,不屑的意味却十足。
围观的人中,王熊离她最近,也想不屑地笑,却还是忍不住提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主婚人或为父母,或为媒妁。如果没有主婚人,等同于私定终身。你那婚书如同儿戏,根本没有律法效应。”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说话还是很难听。贺初想,她的确是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人啊。
一则,没嫁过人。二则,没真正见过缔结婚约的种种往来和阵仗,且也提不起兴趣。再者,崔彻写婚书的本意,是为定情。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补未尝不可。她也没想到,今日需要拿出这封婚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