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人物的离场，让本该热闹欢腾的除夕夜突然间凄凉下来了。
十二点的烟花盈满天穹，阿弥却无心欣赏。
她坐在摇椅上，看着沙上沉睡不醒的青年，听着山间回响着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炸声，只觉脑子里空白一片又同时混沌不已。
当天下午，得知了晴朗昏倒的事情后，利泽拉和乔曦也很担忧，但不知事情真相的他们，也只能说些宽慰的话，让阿弥尽快放心。
正值年假期间，卡徕科技也没有维修人员上班，至少还要等待一个星期，才能有专业的运输员上门，把晴朗带回去返厂检修。
等待的那几天里，阿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不拉几的，面对鄞谷每天精心准备的饭菜，也提不起胃口。
她难以想象，为何人生中最期待的一个新年春节，会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幕。
但她并不想因此过于消沉，偶尔感觉精神不错，她会喝上一大杯牛奶，带上工具，去花园清理年前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残枝落叶。
每天空闲之际，她都会看看晴朗，和他说话，试图重启，喊他起来。
但死机的仿生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还想用棍子戳戳他的耳朵，把他强行开机，但是鄞谷说了这样做也没用，她又怕闹出新的毛病，就只能苦苦等着。
什么叫度日如年，她也算有所体会了。
就这样折腾了不到一个星期，卡徕官网突然通过了她的维修申请，提前派人来到了花园。
晴朗再次进入密封舱，被抬到了车里。看着鄞谷和维检人员沟通的样子，阿弥晕乎了几天的脑子，竟渐渐清醒过来。
人很容易被一时的快乐和幸福冲昏头脑，失去思考能力。等到热情褪去，她才恍恍惚惚察觉到不对劲。
这次意外提醒了她，一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问题——为什么人类的意识会存在于机器之中呢？
她有些后知后觉，因为晴朗并没有过分强调或者怀疑意识碎片的来源，导致她也不曾思考过这个疑点。
这件事本来就很蹊跷，说来说去，都绕不开卡徕科技以及宫舜和鄞谷等人。
意识碎片、被“杀死”的第四个人、无法离开卡徕生物的朋友、异常觉醒的初代体。
所有线索被一根线串联起来，她突然间就捋清了整个故事。
尽管还不能断定具体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猜测，应该是鄞谷在基金会里一同长大的好友，在接触了宫舜等人之后，生了某种意外，导致他的意识被留在了机器当中，而身体出了问题，只能被安置在卡徕生物公司里。
他们所谓的朋友，灵魂与身体被一分为二，还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记忆，甚至连人格、性格都不够完整。
到底是怎样惨烈的事故，才能造成这种局面。
阿弥有些想找鄞谷求证，但他们看起来很在乎晴朗，同时也没有做出太多激进的举动，总体分析来看，他们应该是想极可能低调地处理关于晴朗的事。
如此说来，他们可能并不想被外人现这件隐秘的事。
如果她贸然去问鄞谷，不仅得不到结果，可能还会打草惊蛇，暴露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让她自己也卷进危险之中。
有些秘密，是真的不能知道的。
但她仍然想试一下，通过其他的、更安全的渠道。
晴朗被送走的那天晚上，她久违地拨通了于夕然的电话。
特别日期的来电，也让于夕然猜到这通来电的其他意图。
她们礼貌地送出新年问候，很快便进入正题。
“我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拜托你也不合适，但这个事情，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找谁帮忙……”
“没关系，你说吧，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一定不会联系我的。”
朋友的理解，让阿弥稍微心安了些。
窗外的夜色静悄悄的，她说话的声音也是，“你有没有办法调查一下，当年宫舜还在卡徕科技任职执行总裁时生的事？”
“嗯……那是我入职以前了，那时候，恐怕普洛斯都还没有研出来。你突然要调查这些做什么？”
阿弥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提起了她第一次去卡徕科技总部面试时曾偶然经历的意外。
那天她还没有走进大楼，就看见几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在大厦门前哭天抢地。
他们拉着横幅、挂着白纸黑字的告示牌，一边哭喊一边怒骂，说卡徕科技坑蒙拐骗、谋财害命，以研究的名义把他们的孩子骗去做实验，导致他们脑部受损，变成了情绪紊乱且有智力障碍的精神病，更有人哭着说他们的孩子已经确诊脑死亡，成了躺在病床上活死人。
“因为当时急着去面试，我也没有仔细听，我进了大楼之后就不知道生了什么，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阿弥的话也引起了于夕然的思考。
她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城市里的霓虹夜景，想起了一些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那天的事我也在楼上见到过，可能因为一些说辞太敏感，卡徕这边马上派了人过去，而且自那之后，周围的安防都严格了许多。时间过去太久，具体细节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那些人真的没有问题，卡徕这边应该不会加强安防措施……”
“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于夕然沉思片刻，“其实，我听公司的老员工说起过，在我入职之前，总部曾生过一次大规模的人员洗牌，有一批研究人员被调职到卡徕生物，说是有新的医疗项目要开，这件事确实引了一些社会舆论，不过很快就过去了。在那之后，赫莉就取代了宫舜的位置，开始研第一代人形机器人……你怀疑，这些是宫舜造成的吗？”
“怎么说呢……”阿弥不知该如何解释晴朗的事情，因为她对于真相也不是太清楚，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我是觉得他做的一些事，可能伤害到我认识的人，为了帮助这个人，我需要获得一些线索。”
于夕然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头，“你认识的人，也在那些示威者的行列之中吗？”
“他可能是，是示威者口中生了病的人吧……”
“实际上，我也一直感到奇怪，为什么研究人形机器人的公司那么多，唯独卡徕科技的出产的仿生人能独树一帜、一马当先，能够拥有最接近真实人类的情感状态。我猜，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做了很多年的秘密研究。但你也知道，在科学研究中免不了要做实验，而实验中不可或缺的就是供体和样本……”
对话暂停了几秒后，于夕然了然似的短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