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秋泓拉他。
李岫如脸色铁青,站着没动。
秋泓却笑了:“缇帅,你不是说过,如果我对布日格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就要任凭你来处置了吗?如今怎么这副神情,你不该为此而高兴吗?”
李岫如紧紧地盯着秋泓,半晌,才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话:“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秋泓拉他:“坐下,我有事要问你。”
花园里没人,只有一地烟头,若是此时从这装了一层薄薄铁丝电网的矮墙下跃出去,怕是除了树上的鸟儿,没人能察觉。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秋泓却说道。
李岫如耸了耸鼻尖,好像是在为自己的心思被人一眼识破而有些难堪。
“其实我并未恨过你……”
“我记得令尊曾声称自己得到过大俞长鹰将军所配的鹰隼剑,你可知这回事?”
两人一起开口,秋泓自然没能听清李岫如那几乎存在喉咙里咕哝,他疑惑道:“你说什么?”
李岫如的勇气只来一刻,等人再问时,稍稍冒头的真话就不知又躲去了何处,他清了清嗓子,回答:“没什么,你刚要说什么?”
秋泓不疑有二,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我记得令尊曾说过,贵邸里藏有前朝名剑鹰隼,据说是故相高楹被抄家后,尊祖父从库房里收来的,不知……缇帅有没有见过这把剑?”
李岫如愣了愣。
他确实听说过此事。
大统朝的相国高楹喜欢金石古物,家中珍藏了一把据说是大俞藩镇镇守原家的古剑,此剑名“鹰隼”,相传为大俞开国皇帝李薄专门为原启所铸,曾在俞代历任长鹰将军之间流传,最终于懿安年间损毁折断,剑身只剩一半。
又有说法是,当年的定国大长公主广罗天下能工巧匠,为“鹰隼”重塑了剑身。
但是,俞朝灭亡后,鹰隼也跟着一起失传了,直到六百多年后,于昇代大统年间重出江湖。
可是,在高家败落后,世人都说这把剑落到了寿国公李家的手里,作为李家后人,李岫如却从未见过所谓的名剑“鹰隼”。
“我很少去父亲和祖父的书房。”他这样说道,“那把剑大概是悬挂在他们的书房里,我自小跟着叔父习武,没进过书房,所以也不曾见过‘鹰隼’。”
“没见过?”秋泓自言自语道,“也不是说不通。”
“怎么?难道……那鹰隼剑也是江山舆图中所标注的一个?”李岫如吃了一惊。
“算是,也不是。”秋泓给了一个相当模棱两可的回答。
“什么意思?”李岫如不解。
秋泓不答反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定风’?”
“‘定风’?”李岫如答道,“北梁末名将越安的佩剑?”
“没错,”秋泓一点头,“‘秋杀’呢?”
“‘秋杀’,南兴末代兵马大帅闻自远的佩剑。”
秋泓继续问道,“‘探江’呢?”
“前朝大宣镇国公喻辞的佩剑,这……”李岫如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精神一紧,看向秋泓。
秋泓平静地回答:“我怀疑,江山舆图上所标注的五句话,其实代表的是同一件东西。”
那就是所谓的稷侯剑。
如果读过历朝历代的各类史书、野闻和笔记的话,就会发现,在截然不同的描绘中,几把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王苍的“稷侯”和越安的“定风”、闻自远的“秋杀”、原启的“鹰隼”以及喻辞的“探江”一样,在剑柄处有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纹,而现如今,那道裂纹上刻着两个字,“染春”。
“相传稷侯剑是王苍在万山之祖下的千年冰封中找到的,时人以为是‘天道’,因而将王苍视为祥瑞。可厉帝不仁,杀生灵以祭天,最终民反兵变,天下大乱。王苍不得不另寻明主,扶立藩王,最终战死平阳谷,亡于北梁开国皇帝贾馈登基的那一日。《大梁册典》称,他是……为了天下安宁而死之人。”秋泓缓缓说道,“还有越安,北梁末名将,先后辅佐宁侯韩缨、楚王韩标,以及昭王云靳,他魂断前,昭王宁死不过西江,在阆都对岸的京梁驻守十余年,叫北梁皇帝于阆都那一方小城中安享了晚年。而越安一死,云靳的儿子立刻率兵渡江,一统了天下。”
除此之外,南兴兵马总帅闻自远为护最后一个谢家皇帝而殉国,他死后,不到半年,西齐国君陈勤就统一了中原。
以及“鹰隼”的第一任主人原启,“定风”的主人越安,都非常巧合地生在乱世,并于死后,得见一个太平盛世的开始。
并且,依照江山舆图的五行提示,稷侯剑属木,王苍就死在了东征的路上。而根据秋泓目前的解码来看,“鹰隼”恰恰好属水,原启则死在现如今的广宁卫,也就是正北方。如此推算,“探江”属火,喻辞死在了南方的鹊山,“秋杀”属土,闻自远死在中州的京梁。唯一对不上的是越安,因为据史书载,他也死在京梁,但根据江山舆图上的标注来看,“定风”属金,而越安应当是死在西边。
但是不管他们到底死在哪里,这几位不就是天崇道所说的“乱世则亡,社稷将覆,此之谓也,其出一人,终乱世之乱”的“一人”吗?
从王苍到越安,再到闻自远、原启,都是那个颠覆了旧日王朝,为天下安宁而死的人。
五百年前的天崇道装神弄鬼,不就是要找这个人吗?
那么,《天罡相术》中说“契机来自五百年后”,意思岂不是,终结祝昇王朝,重开太平盛世的这个人或许生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