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玦站在一旁,静静与谢陵瑜一起拱手道别,他没有吭声,离别之苦早已化作烟灰埋葬在心底,更何况此行不是他一人。
这次只有他们二人前往。
林城被革职后,莫湖更是一团乱麻,急需一个引领他们的人,治水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凭一己之力可以挽回的。
散沙堆不起坚实的堤坝,不难想形势的严峻,回想这一路走来,多少天灾人祸,分明可以避免,可位高权重的人选择视而不见,放任成灾。
谢陵瑜没有坐在马车里,行至郊外后,便与青丘玦并肩坐在马车的栏板上,摇摇晃晃的一路闲聊看着风景。
“阿诀,莫湖坐镇的是哪位能人?”谢陵瑜靠在门板上,好奇的问。
“戮”可真所可谓是卧虎藏龙,鹿回能算上是一代神医,这让他愈好奇更多的人,也不知道青丘玦是哪里找来的。
青丘玦斜睨他一眼,“你很好奇?”
谢陵瑜点头,目光一片诚恳,状似漫不经心道:“想了解你,这些自然是想知道的。”
“……”青丘玦不自在的偏开头,“富商是金缠,狐面也在。”
狐面他不陌生,金缠的大名也够响亮,毕竟论起铁公鸡一毛不拔,谁也拼不过他。
谢陵瑜现在差不多摸清楚“戮”的内部情况,与他得到的消息差不多,此前他交代玄一盯着“戮”,那会儿还是针锋相对,如今就没那必要了。
更何况,“戮”或许早已现了他们的小把戏,只不过不痛不痒,便也懒得去管了,青丘玦怕是早就知道了。
谢陵瑜也不慌,并没有觉得窘迫,反而勾起了淡淡的笑容,自怀中翻了翻,掏出一枚黑白玉佩,在光下泛着润色,正是“危旗”样式。
这是危楼星君独有的旗符,可号令黑衣白衣,危楼虽不及“戮”庞大,但也是一方大势力,只不过它平日里不惹是非,不愿犯险,过于低调了些。
如今既已决定趟这趟浑水,又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青丘玦见到他手中的玉旗,神色微微一变,下一刻,谢陵瑜便将玉佩轻轻放进他的手中。
“……你?”青丘玦望着手中的玉旗,有些愣怔。
谢陵瑜坦坦荡荡的用肩膀靠住他的肩,“你想必早已知晓,不过玉旗仅此一枚,你可别丢了。”
说着他一顿,又小声道,“丢了也没关系,以后混个脸熟就行。”
青丘玦攥紧手中的玉佩,眼前的人坦坦荡荡,似乎无论对哪个“阿玦”都是如此,一眼看过去干净通透的像是清潭。
可自己假死时压根没在意过他,如今“活过来了”却仍要欺骗他,他分明有坦白的机会,可因为无聊的逗弄,硬生生的错过了。
现在是进退两难,贪恋暧昧,又怕说清后云楼会因此与他心生隔阂,从而远离他。
真是咎由自取。
青丘玦面无表情的内心天人交战,混杂着一些脏话,半晌才心虚的低下头,声音暗哑的道:“好。”
然后将玉旗放进怀中,是紧贴心口的位置。
莫湖位于南方。
离京城还算有些距离,若非如此,林城也不能瞒天过海,多快活那几天。
玄一在谢陵瑜得知消息那天,便带着人前往莫湖,先他们一步到。
这次的事态比他们想象的更严峻,不仅仅是水灾,沿途城镇的百姓毫不避讳的谈起莫湖水灾,民众积怨已深,根本不畏皇权,痛骂朝廷迂腐。
还好因为他们之前的事迹,百姓对他们还算理解,并没有与朝廷混为一谈。
越临近莫湖,戾气便越重,稚嫩的孩童拍手唱起讽刺圣上昏庸的歌谣,唱完哄堂大笑,这一幕竟令人心中寒。
谢陵瑜并不觉得愉悦,只觉得心口闷。
一路颠簸,马车行进到一半被迫停下。
四处遍布着房屋倒塌后的残骸,泥土湿润软烂,马车无法继续前进,好在他们二人带的东西不多,背上包袱也不觉得吃力,只不过湿哒哒的泥土不一会就将靴子与衣摆弄得一片狼藉。
谢陵瑜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一向不那么讲究,就是青丘玦一直沉着脸,看样子是将林城在心里千刀万剐了无数遍,眼看着靴子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青丘玦停下脚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脚尖轻点身侧的废墟,跃上粗壮的树枝,低头眼神认真道,“树上干净些。”
谢陵瑜先是一愣,随即止不住的想笑,愈觉得青丘玦一脸嫌弃的样子好玩极了,青丘玦的嘴角在他的笑声中愈下平直,最后泄气的叹息,语气里带着点恼怒,侧过脸不看他,“你上不上来?”
“这便来。”谢陵瑜见好就收,敛了笑容,只是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久久不散。
两人掠过废墟,似是穿梭在村落间的飞雁,他们要前去的地方是莫城,金缠、狐面以及当地的官员都在那里,这次水灾淹了不少村落,莫城却安然无恙,水往低处流,倒也真是巧合。
谢陵瑜一身狼狈,青丘玦也好不到哪去,两人抵达莫城时,忽然被一抹金色晃了眼。
莫城城门大开,百姓来往,在一片灰朴的颜色中,那金色格外嚣张,谢陵瑜第一眼压根没看到脸,揉了揉酸的眼睛,再定睛一瞧。
只见那人腰间别着金元宝配饰,手持一把鎏金折扇,整个人散着珠宝的金光,瞧着富贵的很,他不合时宜的想,还好重戮没瞧见,这一身明黄锦袍似乎要将造反二字写满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