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那人仍道,“是。”
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她仍旧坐起了身来,“打完了,能回大梁吗?”
那人温声应她,抬手为她拢紧大氅,“回,打完了就回。”
马车辘轳疾驰,在山坳盈尺的雪里颠簸着,眼见车帷之外天光愈明,那暴雪依旧无休无止地下着。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到了什么时辰,才听见车外的谢韶勒马停车,“主君,赵人已等在山口了,带兵的是沈密,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几千。”
那黑压压的人大约就是谢玄数日前说的“山鬼”吧。
沈密又是谁啊,阿磐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沈密就是赵二公子赵叙的母舅啊,因位居三公,赵人无不尊他一声“沈国舅”。
上一回见沈国舅,还是在长平驿站。
那一回,其子沈猛要刺杀公子谢砚,被谢玄下令斩了头颅。沈国舅曾雨中跪求赵武王,被赵武王连扇了两大巴掌。
因而这样的人带兵,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必定怨气满腹,带了切齿痛恨。
那人应了一声,“杀过去,一个活口不留。”
车外的谢韶高声领命,继而在这太行山里响起了掀天动地的人马声,似天雷滚滚,回声在山谷里一遍遍地响着,“杀!杀!杀!”
也不知原先那人啊马啊都藏在什么地方,只听得见兵马躁动,杀声四起,惊得鸟兽飞散,地动山摇。
他们的马车不再往前走了,就在这交战之处停着。
而那人端坐车中,手按长剑,锁眉不言。
一头的银发愈发衬得他神色晦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知道魏人有多少,这一仗到底能不能赢。
只知道这一仗打得惨烈。
大风吹雪,惊沙猎猎。
扯鼓夺旗声震天骇地,马仰人翻声鬼哭神嚎,不知到底要死多少人。
就在这一片厮杀声里,她听见了有马蹄声疾来。
谢韶在外头禀道,“主君!山鬼出来了!”
阿磐心神一晃,山鬼到底是什么呢?难道竟不是山口开战的赵人吗?
那人陡然睁眸,如岱的眉峰锁着,叮嘱了她一句,“车中稳坐,不要出来!”
阿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抬手去拉那人的袍袖,“你要去哪儿?”
她但愿就在这车里一起等,等着出山,但愿再不要出什么事了,但愿什么事也不要有了。
那人眸中杀气逼人,已经遮掩不住,这一刻仿佛已经等待许久,只道了一声,“杀鬼。”
就要下车,猛地又想起什么,蓦然回头,把那素日用来捆手的帛带,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于脑后打了一个死结。
上一回说“猎鬼”,如今又是“杀鬼”。
鬼到底是谁。
小腹一回回地抽紧,眼前兀自一黑,听那人说,“什么也不要看,等我回来!”
言罢哐当一下推开车门,翻身跨上了马,伸手接过大弓,马鞭劈空裂谷地一抽,一人一马已岌岌往前奔去。
阿磐心头惶惶跳着,去推车门,“将军!山鬼是谁?”
车门才推开一半,就被赶车的人阖了上去,“一个必须要死的人。”
不必提起姓氏名讳,她立时就知道了必须要死的那个人是谁。这八百里的太行,还有谁是魏王父一定要杀的人呢?
这天下之大,还有什么人值得魏王父亲自冒险呢?
只有萧延年啊。
因而山鬼,是萧延年啊。
阿磐一把扯下帛带,帘子掀开,猛地灌进冰冷的风雪,那凛冽的寒风将她周身都冻了个通透。
马毛带雪汗气蒸,风头如刀面如割。
她看见太行的谷底飞沙走砾,魏王父冒风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