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得有些心急,被溢出来的汤汁烫到,说话含含混混的。
李相夷得了肯定,满意地坐下自己吃起来。
“可我如何插手朝堂呢?”
“嘶,呼呼——就拿这次的案子来说吧,你我都清楚,这事儿看着是武林门派掳掠民女,本质却是官场上用情色交易来贿赂结党。”
“所以世家不分政敌、利益、亲疏,全都联合起来向你施压,你也无法逐个击破。”
“此案不难侦破,难在所有人都想把它定性成‘魔道中人欺压百姓’,而你想要追根究底。”
“谁会跟你立场一致呢?”
“四顾门人中不少都是世家出身,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他们的义愤只停留在表面,就算自家没人牵涉进去,也不会赞同你为这种小事八方树敌——典型就是肖紫衿。”
“佛彼白石呢,他们有心匡扶正义,但要顾及成本——此事在他们看来,得罪的面太广,有收效的可能性太低,还不如多办几个案子。”
“席岑、姜渔他们倒是上心,但权限太低,能调动的资源太少,反而很容易在行动中送命。”
“往外看,此事与金鸳盟毫无关系,但他们的高手很容易被雇佣来从中作梗。”
“世家内部是一块铁板。”
“朝廷也是官官相护,监察司想帮你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帝也不想管,因为此事是官场的潜规则,牵涉面太广——追查起来是丢整个大熙朝廷的脸,而且不解决根本问题。”
“那么破局的关键就是——把事情闹大。”
“梁子恒,现在是我们手上最大的筹码,他是江湖势力和官场的中间人,又是大鸿胪寺卿。”
“所以尽管梁家想要保他,但真的保不住也会灭口。”
“肖紫衿是不是这么劝你的?你坚持的东西毫无意义,弄死一个大鸿胪寺卿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让梁家和四顾门结下死仇。”
“的确,区区一个大鸿胪寺卿,对皇帝和世家来说都不痛不痒。”叶灼眼珠一转,勾起一抹坏笑,“——但宰相宗政家可就不一样了。”
“宗政家把持相位,已经持续了六十年、三代皇帝,是世家中的头一把交椅。”
“皇帝为了夺权,不惜启用寒门子弟担任六部尚书,妄图架空他。结果却很快就出了扁州大坝贪污案,紧接着又赈灾失利,差点酿成官逼民反——但其实都是世家从中作梗。”
“所以皇帝不得不处死了自己的亲信,把宗政安宁提名的官员都招回来,才稳住局面。”
“皇帝早就恨宗政家恨得牙痒了,只是碍于对方是世家的领头羊,当初给他的下马威……又太令他印象深刻,所以不敢妄动。”
李相夷对朝堂之事只能算略有耳闻,但这段往事他亲身经历,看到的是——朝廷在饥荒肆虐、父子相食之时,做出从难民甚至匪寇中选出精壮男子入军,然后转头将手无寸铁的饥民打做暴民,予以镇压的决断。
是真的官逼民反,血流成河。
所以他对朝廷没有丝毫信任,一定要把四顾门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没想到此事还有这么多内情,位置拔高一些,又是全然不同的视野。
可是,上位者之间的争斗,对苍生来说是一场浩劫。
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不过呢,宗政家有个致命的弱点——宗政安宁明年就是六十大寿了,而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所以皇帝想熬死他,然后抓到他子孙的错处,对朝堂进行清洗。”
“皇帝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现在的六部尚书全部是世家子弟,但六部侍郎中有一半都是皇帝的人——他在等一个借口把这些正职撸下去。”
“巧了,梁子恒也是一个天大的蠢货,而且他现在人在我们手里。”
“所以我们的上策是,想办法让梁子恒攀咬宗政家,给他们扣一个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罪名,好让监察司能一并介入。”
“中策是,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受害者家属,引导他现真相,再帮他刺杀宗政安宁。”
“宰相遇刺,刑部和监察司都要介入,等现凶手是江湖中人,百川院也有管辖权——此案自被牵扯出来,形成舆论风波。皇帝可以法外开恩,特赦此人,顺势扳倒那些宗政家的附庸,而宗政家没了宗政安宁,根本就搞不过皇帝。”
“下策是,将我们手中的证据公之于众,以四顾门的威信要求朝廷处死梁子恒及其党羽,但估计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李相夷听罢,连连赞叹:“我原先的想法,竟是你口中的下策。”
(我是觉得这样才能算是“知己至交,最好的朋友”——对方多病说实在是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