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组建私军是何等的困难,又要耗费多少年,即使不说,大概也能猜到。
能够拥有私军的女人,会只是想要做皇后吗?会只是想要做太后吗?
梁敏的心冰凉一片,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这种绝望是复杂的,他此时绝望的并不是母亲组建私军想要密谋篡权这件事,母亲生在端敬太后的时代,端敬太后垂帘听政几十年,独揽大权,只差登位,在端敬太后时代出生的女子其中有不少人拥有让男人毛骨悚然的野心,那是时代造成的,梁敏在用这种方法说服自己时还不是特别绝望,他可以将母亲的野心勃勃说成是时代的错误。可是真正让他绝望的是母亲对他的心,那一日母亲对他的轻声漫语,母亲对他的厉气凌人,每一句似乎都在告诉他,他只是她魏心妍生下来的一个为了实现她野心的工具。
梁敏恍惚明白父王离府多年,母亲为何没有半点幽怨。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出生后,母亲从来都不肯抱他一下。他亦明白了幼年时因为书念的不好武学的不精被母亲近乎虐待的暴打过后,他悄悄地跑去找父亲,却在回香楼遇到了回香,那个时候回香为什么会摸着他的头说他“可怜”。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回香恨魏心妍恨之入骨,却对他没有半点憎恨之情,谁会恨一个工具?
母亲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过儿子,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姓梁的孩子而已。
在他因为林嫣的事情第一次忤逆母亲后,母亲暴怒如雷不是因为他在婚事上违背了她的喜好,而是作为工具的他居然敢不听话,所以她憎林嫣入骨,几次想要杀掉林嫣,而他那个时候居然只是觉得母亲大概是真讨厌林嫣,所以把凌水宫的那一套带到家里来了,心里一直想着的居然是要和林嫣一块加倍孝顺母亲,试图让母亲改变想法。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他真是愚蠢。
那么,那个时候母亲那样焦急地催促他诞下子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母亲并不是抱孙心切,而是想要一个比他更顺从的工具?
冰冷透进了骨子里,一寸一寸地将他蚕食,他寒彻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就在这时,石牢外一片嘈杂,因为过久的囚禁,他慢了半拍才抬起头来,一双冰凉的眼凄冷如灰。
不久,石牢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他认得率先闯进来的人,是回味身边的秋叶,秋叶看见他就冲着外面大喊:
“世子爷找到了!世子爷找到了!”
“世子爷”三个字落入耳里,梁敏只觉得一阵讽刺,苍白的嘴唇勾出一抹冷笑,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耻辱,那是比血性的汉子被俘敌营受尽羞辱还要难忍的耻辱。
他被秋叶带出来,简单梳洗过,他在鹤城富豪宅的客厅里见到了回味。
回味的那身天蓝色云锦长袍在铠甲与鲜血堆积的战场上显得尤为刺眼,一尘不染,闪闪亮,坐在桌前淡定的喝茶,那云淡风轻的姿态让梁敏有一种这才是胜利者的感觉。
梁敏心如死灰。
回味全神贯注地喝了半盅茶,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梁敏,淡声道:
“你去赤沙吧,杞枝国已经占了五座城,梁敞折了两个副将,他自己也伤了,朝里那群蠢货平常斗嘴皮子厉害,这会儿全成了缩头乌龟,没一个能派得上用场,二哥火气一上来,把监军的魏老六打了一顿,魏老六现在又哭又闹,非要上书给太子说二哥意图谋反,大逆不道。二哥说找到你让你赶快过去,最好把魏老六给宰了。”
梁敏没有做声,他眸光森冷地看了回味一会儿,沉声开口,问:
“我母亲呢?”
“你的母亲你来问我?”回味冷嗤了一声,将梁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哼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娘也真是了不得,让你做世子爷还不够,居然还想送你一个皇位玩玩,就是不知道这皇位到手之后,是你玩皇位,还是皇位玩你。”
梁敏一阵沉默。
回味放下茶盏,站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梁敏一眼,说:
“对了,我临出来时,你夫人让我给你带个口信儿,让你仗打完了就赶紧回去。我家妙儿说,林嫣的经商头脑完全就是块石头,你要是再拖个大半年,等你回去时,她们娘两个早被骗光了银子睡大街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完,迈开步子,出去了。
梁敏在花厅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现在的他非常非常想念林嫣,非常非常的想念。
他眼圈微红,咬住了嘴唇。
两个时辰后,秋叶找到正在给苏妙写平安书的回味:
“公子,世子爷已经出去赤沙了。”
回味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佟四少的二百车粮草送来了。”
回味又“哼”了一声。
“佟四少说别再管他要粮草了,他还没完全接管佟家,没那么多银子。”
“他马上不就要掌管了么,现在不让他出点血,以后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是让他吐出一个铜子儿来都难。”回味轻蔑地说,搁下笔,拿起正好写了十页书信,吹干上面的墨迹后,交给秋叶,“收起来。”
秋叶哭笑不得地接过来,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三公子每一次给三少奶奶写的是书信不是送出去而是让他收起来,这是在玩什么情趣游戏?
“让朱培安继续清理血阴教,拨两万人跟着我,今夜子时开拔。”
又是没说要去哪,秋叶却已经很习惯了,他肃声应道:
“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