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钱感叹完命运无常世事难测,察觉到不远处动静的冯修微已经转身到了他跟前,语带警告:“待会儿见了殿下,最好是收起你的小聪明,殿下最烦遮遮掩掩的人。”
钱苦笑,抬抬胳膊露出被绑着的双手:“冯小姐,都到了这步田地,下官哪里还敢耍什么心眼。”
冯修微冷嗤一声,懒得再理会这滑头的文人。等太子到了,她行完礼后也不吭声,施景辉只好上前解释:“殿下,此人自称是钱家长房的次子,有要事向您禀报。”
“钱家?”闻承目光扫向底下仍旧跪着的陌生人影,玩味道:“难道是秋浦州的钱家?”
听着头顶传来的清冽声音,知道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就在面前,钱紧张的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起来,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早已被他忘到了脑后,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见他这么没出息,冯修微实在看不下去,接话道:“他说他手里有钱家历年的账簿和田产册子,想要交给您。”
说着又轻轻踹了钱一脚,提醒这个废物;“东西呢?还不赶紧拿出来。”
她行伍出身,随便一脚出去,哪怕自认为没用什么力气,仍然足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喝上一壶的了。
钱生生受了这一下,咬牙忍住没有痛呼出声,用被捆住的双手从胸口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册:“这是罪臣家中田产的造册,还请殿下鉴核。”
“至于账本,因为数量太多,不便随身携带,还放在罪臣的马车里。”
冯修微接过那本册子,转身递给闻承,低声道:“臣这就让人取来。”
闻承翻开那书册,见扉页上还有钱家历代家主的花押,便知这玩意儿假不了,当下笑道:“无妨,不急于这一时。”
说罢又看向底下跪得老老实实的人,声音温和:“汝自称罪臣,想来业已入仕,如今所任何职啊?”
钱将头埋得死死地,高声回话:“罪臣不才,忝列秋浦州同知。”
他从小才智平平,父母放心不下,只好在家门口拣了个体面清闲的官职做做。
闻承笑了一声,此时倒真觉得送他出来的钱家家主是个妙人,遂道:“卿此番检举有功,区区同知之位,倒有些委屈你了。正好,江南按察使前些日子不幸罹难,孤看不如就让卿填补了这个职缺。”
“江南士族逆案,贼曹陈两家俱已伏诛,尚有钱、罗二姓流窜在外。”
“爱卿新官上任,可得挑起肃清贼的担子。”
第1o1章江南(六)
二月廿二,春分。
昼夜平分,阳气上升,正是祭祀日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好日子。
按照本朝会典,祭日合该由皇帝亲自主祭,但兴平帝降旨称自己连日身子不爽,让诸臣工代祭。
皇帝也不是第一次躲懒,大家倒是见怪不怪,只是这一回兴平帝指定代祭的人选,却让本就啥山雨欲来的朝堂,气氛更加微妙了起来。
初献、亚献、终献……
一直到最后的望燎环节,祭礼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作为主祭官,萧伯言从太祝手中接过写满祝文的丝帛,郑重地将其放入燎炉,火舌迅地舔上,将整块丝帛包裹在其中。
随着袅袅青烟的腾空而起,也意味着整场祭礼的结束。
众人按部就班地退出大殿,走到一旁的偏厅歇脚,太常寺的小吏们用铜盆盛了热水过来请他们盥洗。
萧伯言伸手在盆里随便拨弄了两下,只做了个样子,便拿起小吏递过来布巾擦手。
他身边的林万里,亦是本次祭礼的助祭,却是先将双手浸在盆里泡暖,用香胰子细细搓了一回,再用事先准备好的丝绢慢条斯理地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