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刚斟满,成峤已经在她对面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喝,成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絮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便开门见山地道:“关于先前的那本秘籍,虽然没有具体看过,但大致的内容我已经知晓。可能对于我这样的体质来说,它确实是一个提升修为的捷径。但是说实话,我没有办法像书里说的那样,去和另一个人……”
羞耻心使然,阿絮无法直接说出“交合”一词,话语一顿,料想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所以少主大人的提议,请容我拒绝。”
成峤一直安静地垂眸听着,手指偶尔在桌案上轻敲。等阿絮说完,抬起眼眸,视线在她微微紧绷的脸颊上扫了扫。
这样的回答其实也在他预料之中,她一贯就是这样的性情,并不奇怪。
没关系,慢慢来。
“知道了,还有吗?”成峤问。
阿絮见他神色平静,点点头,接着道:“从我进入云渺峰至今,和少主大人相识多年,由衷感谢少主大人一直以来的照拂。包括拜师一事,我知道也是因为少主大人下令举行秘境试炼,我才有机会进入无涯峰……”
很生疏的语气,成峤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习惯性轻敲桌案的手指停顿,微微皱眉:“我没听明白,能再说清楚点吗?”
阿絮的话被他打断,并未慌乱,仍旧按照自己准备的,从案边取过一个小盒子,向成峤道:“少主大人曾赠我含真丸和延寿丹,我也分别寻来了一颗,还给少主大人。”
打开盒子,里面正躺着两枚漆黑滚圆的药丸。
成峤看了一眼,额上青筋一跳,尽力保持平静,用轻松的语气道:“之前不是说过吗,这不算什么。”
阿絮道:“还有去年的凌霄会武,少主大人赢得魁首,那些丹药跟秘籍都在这里,我没有擅自使用,少主大人也请带走吧。”
成峤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桌案边搁着的一个箱子。
他转过头来,平静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我能立即归还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阿絮说着,抬手褪了下腕上的玉钏,“还有这个……”
动作有些急切,想要将玉钏取下来还给他,不出意料,没能褪下来。
阿絮暂时放弃,转而交握住双手,搁在身前,深吸了一口气:“至于其他的,少主大人曾教我念书,领我修行,设阵为我辅助,这些我都记得,我……”
“够了。”成峤打断她。
阿絮双手用力一捏,掌心里沁出了汗,继续道:“好几次遇到危险,也是少主大人出手相助,如果有需要……”
“我说够了。”成峤耐心告罄,一拂袖打翻了杯盏。
碎瓷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阿絮受到惊吓,脸色苍白了几分。
尽管已经准备许久,所有的言辞都是字斟句酌,但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
对上成峤深黑色的眼睛,阿絮的思路一下子乱掉。
“还没有说完,我记得还有。”她低声道,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阿絮扶着桌案起身,去后面的书架上找自己的笔记。
还没打开,就被成峤夺了过去。
薄薄的一页纸,上面写满了阿絮所认为的从他那里得到的好处。
成峤的目光落在那娟秀的字迹上,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的,胸腔里有怒火翻腾,被他强压住了,耐着性子问她:“记得这么认真啊?生怕欠我一点儿?”
阿絮没有说话。
成峤的眉眼愈发冷沉,俯首盯视着她的侧脸:“从什么时候开始记的?”
阿絮感觉到那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她的肌肤上,眼睫轻轻颤动,片刻后,定了定神,回答他的问题:“从凡间回来之后,去蓬莱之前。”
成峤一愣,而后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还一笔一笔地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就等着有一天跟我清算,然后甩开我,是吗?”
这是他第二次说喜欢她,阿絮克制住心头的颤动,微微转头,用尽量平静的目光回视他。
成峤的面上似乎仍残存着几分自嘲的笑意,在对上她平静眼神的刹那,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将那张笔记撕得粉碎,手一扬,白色的碎片像雪花一样纷飞。
阿絮的视线追随着那些纸屑,手中运起灵力,想要将它们复原。
下一刻,成峤的灵力压过她的,瞬间将那些碎片焚烧得没有一丝余烬。
“我和少主大人并不是同路人,如今既已离开云渺峰,只是想把不属于我的东西归还,以后两不相欠,各自寻各自的道。”阿絮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对于两人的将来,成峤曾做过不止一次的设想,请崔长老回宗门,令他发现阿絮的天赋,收她为徒,再领她接触宗门事务,为她铺平道路。
他期待着两人能并肩而行,原来阿絮计划的未来里根本就没有他。
成峤凝视着烛光中少女的澄透眼眸,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你还真是知道该怎么伤人啊。”成峤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我就不该来。”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快步经过屋内的桌案时,衣角带起的风将案上的烛火吹得晃动。
阿絮的视线落在那跳动的火焰上,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力气似乎已经耗尽。
成峤的气势过于迫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支撑下来的。
但毕竟酝酿了这么久,该说的也都说了,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