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
细雨连绵,玻璃窗上的雨珠密布,空气中蒙着经久不散的雾。
窗前的人合上深灰色窗帘,将雨雾光隔绝在外,打开一盏暖色调的壁灯,借着微光,他吃下一粒粒配好的药物。
这一年以来,三百六十五天,日复一日。
药是苦的。
苦涩蔓延到胃里,又到心里,放下药瓶的手在颤,紧抓着床头柜尖锐的角才平复下来,锐利的痛感让周霁川耳根又刺痛起来,一年前被刀尖钻入耳孔的痛复发,折磨着心灵和回忆。
忍耐和坚持是存活下来必要的心理素质,疼痛早已成为家常便饭时,便塑成了免疫体系。
房门被推开。
老管家半探进身子,“霁川,该用晚餐了,老先生在等你。”
听着雨声下楼,走进餐厅。
长长的餐桌中央放置着棕色烛台,蜡烛正在融化,火光是晚餐的点缀,老人的面孔在摇曳的烛火里模糊了几分。
记忆回溯到离开华京的前一晚。
周霁川左耳失聪,尖锐的疼在耳蜗中蔓延,他拿上身上仅有的钱去药店买止痛药,路上还是遇到了叔公派来的人。
那些人,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
他被绑起来,丢入湍急的河流中,口鼻被淹,窒息感蔓延到每个器官中,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死亡成了唯一可以等待的事情。
闭上眼睛。
他看到了很多东西。
是小时候的自己和温妤,还有翩翩。
这两个女人,几乎占据了他的一生。
他死了,翩翩会哭。
温妤不会。
一生的挣扎磨砺,换来一个横死的下场,不甘不服。
可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天堂或地狱,而是有温度的房间和陌生的脸,那时白老先生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瞳孔里,饱含关爱。
“不知道今晚的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一年了。
对待周霁川,他们还是要小心翼翼的。
周霁川将面前的食物送入口腔,麻木地咀嚼,敛眸道:“多谢招待。”
“霁川,我知道你还不肯跟我们亲近,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宽慰过后,白老先生不忘关心周霁川的真正诉求,“我已经派人去接你翩翩妹妹了,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来这里看你。”
周霁川的沉默如一座山,重重压在空气里。
“还有华京,我派人过去了。”
提起那个地方,周霁川黑如深潭的眸才有了些许波澜,白老先生抓到这点,忙补充道:“你想要他们怎么样,尽管开口就是。”
整个香山都在白家的权利笼罩之下,要对付华京那几个人,就如同对待小白鼠,要慢慢折磨,还是一击毙命,全凭周霁川的喜好。
周霁川将筷子缓缓合并放下,面无表情,冷了半晌后才道:“他们还不知道我活着。”
“……你的意思是?”
周霁川笑了,这是他一年来第一次笑,“我要他们好好活着,然后见证挚爱和亲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