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听到这一声呼喊,脚步立时顿住,眸中隐现痛楚,他回身步入屋内,走到伏在桌上哭泣的母亲身侧,叹道?:“母亲,大哥已经?走了十三年了。”
李氏哭声愈重,陆云起抬手轻拍她的背,温声道?:“您以为我千方百计的娶她进门是见色起意么?当?年若没有她,我早就随大哥而去了。”
李氏心中一震,含泪抬头?,望见自己儿子眼中的痛楚,一时有些不明就里。
“您可还记得我十二岁时,有天浑身湿透的回了府,那时候,我活不下去了,若不是芙儿救了我,恐怕您得再次面对丧子之痛了。”
陆云起语气平静,却在李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有那种念头?,她竟从未察觉到。
“母亲,一品诰命,我会替你挣来。”陆云起沉声道?。
李氏心中绞痛,一眨眼,泪水滑到苍老的脸上,这一品诰命,她简直避若蛇蝎。
说了这一场话,陆云起身心俱疲,后退几步,朝李氏端正?行礼,“方才?儿子说了重话,还请母亲原谅。”
李氏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忍痛摆手。
陆云起再一躬身,道?:“儿子告退。”
一路走回听竹院,陆云起步伐很慢,目光掠过这历经?六百年余年的庭院,心中顿感沧桑,出?生在簪缨世家,是荣耀也是枷锁。
从前,他觉得此?生漫长,只把自己当?做一个为家族而活的物件。
而今,他有了她,才?终于感到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体?会到了各种细微的情绪,会为她每个笑容而雀跃,也会为她的每一次落泪,而心伤不已。
陆云起信步而行,远方天际悬着一道?夕阳残霞,照在百年房屋高翘的檐角上,沉寂而隽永。
前方一人朝他行来,步履匆匆,陆云起迎面而去,两人望见彼此?,相?视而笑。
“怎么寻过来了?”陆云起问道?。
洛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温声道?:“我见你久久不回,怕你说话冲撞了母亲,便来看看。”
说起来,内宅之事?,理应是她该料理清楚的,却总是让他来为自己摆平麻烦。
“没事?,我已与母亲说清楚了,往后我们还是照以前一样就行。”
洛芙瞧他面上虽如往日一般温润儒雅,可却从他身上感到一种凄清,不由将他的手挽紧了,岔开话头?,“饿了没有?下回我们在院子里再烤一次鹿肉好?不好??我昨天还没吃够呢。”
陆云起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翘挺的鼻尖,轻笑:“小馋虫。”
第二日,洛芙再去给李氏请安时,她一改冷硬的态度,竟是和颜悦色起来。
屋子里也没瞧见云锦,不知到哪里去了。
洛芙百思?不解陆云起到底说了什么,但婆母待她好?了,她也乐见其成。
李氏放下手中燕窝羹,温声道?:“过两日咱们府上也要办一次春日宴,到时你跟在我身边好?好?学?一学?,往后待你掌家时,也不至乱了手脚。”
满屋子的仆婢听着夫人的话,心中皆是一紧,明白夫人这是认可了少夫人。
洛芙心中微惊,迎着李氏探究的目光,她曲膝一礼,俏皮道?:“我是个笨的,还请母亲多教教我。”
李氏瞧她完全不计较昨日的事?,紧抿的唇畔现出?一丝笑意。
到了摆宴的日子,洛芙一大早就来了华阳居,随在李氏身后安排各项适宜。
巳牌时分,宝马香车载着贵妇人们陆续登门,洛芙面带温婉笑容,亲切招待众贵妇小姐们,眼睛还抽空去看各处婢女们可有差错。
待将众人位次安顿好?,洛芙又去大厨房盯着菜色,一番忙碌下来,终于寻着个时机与李相?宜说话。
在垂丝海棠掩映的湖畔凉亭里,洛芙握住李相?宜的手,歉疚道?:“李姐姐,对?不起,当?日我夫君竟然用你的身家性?命威胁你带我游湖。”
李相?宜一怔,诧异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洛芙颔首,垂眸望着水面上飘荡的一层粉色花瓣,叹道?:“他行事?过激,是不是吓着你了?”
李相?宜微微摇头?,她以为陆云起会将所有过错推给自己,当?日她太气了,不管不顾与洛芙坦白交代以后,她便后悔了,第二日写信给她,却得知他们上温泉庄子去了。
其实在陆云起这边,他做的坏事?已经?足够多了,并不想将李相?宜因为他的一个条件,而背叛友情的事?在洛芙面前戳穿,她本就没什么闺友,不想她承受密友背叛的打击。
“姐姐,我在这里替夫君向你道?歉。”洛芙说着,便要曲膝行礼。
李相?宜哪里肯受,双手拖着她,含泪道?:“不,我也有错……”
洛芙笑着拍拍她的手,带她坐到凉亭石桌边,将自己春日里腌的桃花蜜调给李相?宜喝,两人以水为酒,碰盏而笑,复又重归于好?。
祸端
林花谢了,暖风至,眨眼已是?春末夏初。
三?娘接到父亲来信,命她去昆弥陪伴祖母,不日即将启程。
洛芙在?四房院子里帮她收拾行李,叹道?:“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三?娘一扫颓唐之气,虽不舍洛芙,但?到底昆弥比起京中,地方小些,规矩不甚严苛,据闻当地女子和离改嫁也不怎么受人指点,虽说她不准备再嫁,但?活得轻松一些,谁又不愿呢。
“或许等七哥腾出空闲来,说不定?带你去昆弥拜见祖父母呢。”
三?娘又笑道?:“咱们小时候,祖母最?疼爱的便是?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