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也没放把伞,幸而老板见天色转暗,雨又不停,热情收留四人在书肆委屈一晚。
藏书的库房清一清,铺上一层干草,搭一层被子。店里寻常不住人,老板也拿不住更多东西,自己睡觉的被子都给垫干草了,四人只能将彼此外袍展开,凑成一张简陋的宽被。
暴雨噼里啪啦敲击在屋顶、地面。已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节,凉意无孔不入地渗进小小库房。
雨夜里,四个读书人被关在藏书库,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凑在油灯下各读各的卷册。
邓飏翻出一本《望都美男图志》,这书竟然还有存货。宋均则读一卷记录南亓官人考功的书简,不似民间撰写,恐怕是宫中流出。书肆老板也是个有门路的。
不知过去多久,只有灯芯燃烧出的哔啵声响,默默计时。
老板忽然来敲门。
“沈公子,外面有人找。”
穿过一阵斜风急雨,沈育一边系外袍,一边随老板前去店里。这时来寻人的,无非是家中门僮,或者沈矜自己。
然而到得店中一看,那湿答答滴水的落汤鸡,正挎着一张脸,忧愁地拧衣服。
不是梁珩又是谁。
“雨来得突然,街上许多人都淋湿了。给,姑且用这个擦擦吧。”
老板翻出一条平时用来擦书卷灰尘的布条。梁珩瘪着嘴,不想接,被沈育粗暴地用干燥布条包住脑袋。
“我不要……”梁珩声音都没什么力气,打了个喷嚏。
沈育一阵火气冲上脑门:“你不要什么?不要念书想喝花酒,不要我想要段延陵?想淋一场痛快的雨,继续在病榻上躺个十来天?”
梁珩给他劈头盖脸训得委屈,登时也火起:“你凶什么!我说了一会儿就回来,这不是回来了?!”
太阳从东边山头落到西边山脚,这也算一会儿。
沈育胸膛火辣辣地烧,不断提醒自己勿逾臣礼,才没叫梁珩屁股开花。
梁珩的衣物已全湿透了,脚边聚了一滩水,他本就大病初愈,不宜折腾。沈育叫他将衣服脱光。
“全部啊?”梁珩小声问。
老板在柜台背后出礼貌的鼾声。
沈育不说话,梁珩不敢惹怒这位大爷,老老实实扒了衣服。昏暗的小屋里,连对面的表情也看不清,只有梁珩的皮肤白得泛光泽,仿佛剔透的玉雕。
空中满是书卷与陈旧的墨散的气味,沈育嗅到梁珩身上沾染的,雨夜的冷香。
沈育掌心滚烫,贴在梁珩肩胛骨上,吓了他一跳。
“我自己来好了!”梁珩忙道。信州是他的仆人,沈育则是他的臣属,信州能为他做的很多事,沈育却并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