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从小家里就冷清,无长辈照拂,无兄弟相伴,身边跟随的只有家仆,孤零零地长大……
叶扶琉想想都感觉辛酸,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对魏桓说,“你真不容易。”
下句说,“来,吃口甜瓜,甜甜嘴。过去的事就留在过去吧,多看看眼前的甜瓜。”把切好的黄瓤大甜瓜往前推了推。
魏大:“……?”
听了叶家小娘子对郎君感慨而发的那句“你真不容易”,他伤感万分,眼角一颗豆大的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啊。
你一个小娘子,你怎么不哭,还有心思劝郎君吃甜瓜!
魏桓起初也没想到叶扶琉的劝慰如此的清新脱俗,盯着推到面前的大甜瓜,下一刻,弯了弯唇,无声地笑了。
起初还是无声地莞尔。
过去的事留在过去,多看看眼前甜瓜
魏桓失笑摇头。
眼前影影绰绰,是
初入京城时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贵妇人们红着眼眶,拉住他的手,帕子真假难辨地掩住眼角。官员们神色复杂地打量他,看他这魏家剩下的最后一点血脉。
来来去去的陌生人拐弯抹角,言语刺探,反复提起往事,展露虚假的同情,试图挖出幼童在江南几年的点滴琐碎片段,事无大小都有人密报上去。
他平淡应对,不冷不热劝慰,仿佛孑然一身、背井离乡的,不是他自己,倒是对面哭红了眼的一堆人似的。
数不清的窃窃私语萦绕耳边。
“魏家二郎是个薄情寡义的。”
“从不见他哭。”
“他家祖母把他从小带大,当他的面提起过世的祖母,他竟也不哭。”
“二代牌位供在家里,还能正常吃喝起居,没事人似的。没心肝哪……”
岁月如轮,年岁增长,直到什么时候耳边才清净了?
魏桓漫不经心地想,大约在他摸清了京城门道,初掌权柄,翦除了两二家之后罢。
多年之后,在最不需要劝慰的时候,耳边却听到了一句与众不同的劝慰。好一句至简道理。
人间千百过往事,何足道。惜得眼前甜瓜。
魏桓越想越觉得好笑,眉心都舒展开来,唇边露出了罕见的笑纹。
就连身上惯有的离群萧索的沉郁气质,也随着舒展的眉心消散了一瞬。
他接过冰甜瓜,“过甜不可。只能少少吃些。”
叶扶琉保证:“你放心,送过来的甜瓜是特意挑的。”
瓜摊上挑甜瓜时,叶扶琉特意跟瓜贩说,要熟而香脆、脆而不甜的甜瓜。
瓜贩这辈子头一回被人叮嘱要买不甜的甜瓜,眼珠子都快掉地上。认认真真挑了好久,选中二个甜瓜送来叶家。叶家冰好了送来魏家。
叶扶琉咬了自己手上的甜瓜一口。
确认了,又脆又多汁,只有一点点甜。她催促魏桓尝尝。
两人对坐着啃甜瓜。
甜瓜个头太大,两人吃不完,又招呼了魏大,二人吭哧吭哧啃完了整个甜瓜,满木楼飘荡着瓜果清香。
今天的气氛不大适合商量对付魏家表弟,叶扶琉洗干净了手,准备把画样子叠收进荷包告辞,下回再找机会提祁世子的事。
这时她才留意到画样下方以朱红印章钤印的小小一个“桓”字。
粉色的指甲按在那隶书体的“桓”字上,转头问魏桓,“这是魏二郎君自己的印章吧?‘桓’是书画专用的字号?还是书房的雅称?”
叶扶琉饶有兴趣地赏鉴那隶书字样,“隶书体刻得厚重大气。只刻一个单字的字号,倒是罕见……”
魏桓起身送客,把人送到楼梯口,“‘桓’字是魏某单名。”
叶扶琉:“……欸?”
吱嘎吱嘎作响的楼梯脚步响骤然一停,叶扶琉立在半截,怀疑地回望。魏桓站在木楼梯口,神色沉静地扶栏往下,目送她离去,一句逾矩的话也未说。
叶扶琉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挪开按在‘桓’字上的拇指,折起画样放入荷包中。
魏大依旧送她出门去。
叶扶琉刚才当面没问出口的话,现在全用来追问魏大了。
她怀疑地问,“书画末尾通常不都是钤印字号的吗?青山居士,鹤园先生之类。你家郎君喜好与众不同,喜欢在书画上钤印自己名字,广为宣扬的?”
魏大:“……咳。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直说。我当面直呼了名讳,失礼得很。你家郎君在意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