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想,他之所以能和杨盛成为朋友大约就是为此,因为他做不到像杨盛这样万事不萦于心,不免生出几分羡慕。
但等乔安回到家,见到屋内弹琴的黛玉以及一旁下棋的贾敏和苏梅时,他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乔安的心的确不够宽广,但他有在意的人,有想要守护的人,当看到她们时,乔安的心是平静的,是温暖的。
乔安将带回来的瓷娃娃搁在案上,又在凉榻上坐下,黛玉的琴音从轻快转为了平稳,伴着琴声,他慢慢阖上眸子。
须臾,贾敏比了个嘘的口型,黛玉停手过来瞧了瞧乔安,小声道:“睡着了。”
贾敏轻声道:“慈云山爬上去可不累着了,今儿他又没能歇午觉。”
怕惊动了乔安,贾敏吩咐丫鬟守着,她们娘儿们往黛玉屋里去说话了。
离开扬州的那一日,天朗气清,一大早下人们就忙着将行李一车一车的拉到码头船上去。
贾敏等则在家中用过早饭,方坐上马车往码头去,家中留有管事看着小厮们搬剩下的行李,还有些留下看屋子的仆从将宅院收拾妥帖,各个院子屋子都关门上锁,只等打扫时再打开。
等一切收拾好,船离开扬州码头时,已经到了午后。
当时,乔安和黛玉正在一起赶围棋,下人提醒他们当心,两个人便从窗户往外看去,水波荡漾,两岸缓缓后退。
黛玉看向乔安,只见他面色平静,眼神似乎也无波动,但黛玉知道,他这是在出神。
“娘常说,我们家祖籍姑苏,可我都不知道姑苏在哪里。”黛玉坐到乔安身边,静静道,“我爹也多年不曾回去过了,不过,我想一家人只要在一起,那里就是家,并不拘在何处。”
“有姨妈陪着你,姨父也在天上看着你,我跟娘也会一直陪着你。”黛玉拍拍他的手臂,轻言细语,“无论去到哪里,都是咱们的家。”
熨帖漫过伤感,乔安转头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此心安处是吾乡。”
“是呀!”黛玉亦笑道,“你现在是大诗人了,我可及不上你了。”
旁的还好,说起作诗,乔安虽不像才学时难以成句,如今也能诌上几句了,但却万万及不上黛玉的。
乔安拱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说点别的,我不想提作诗。”
黛玉点点他的手背,道:“那你往后出门会友,人人都作诗,你可怎么办?如今小就罢了,等过上几年,你难道还要说我娘和我姨妈不放心我出门给混过去?那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乔安想了想,苦着脸道:“左右都是要被人笑话,选哪一个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黛玉这次点了点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哎呀,我们安儿怎么这就认输了,你还有几年呢,慢慢跟姐姐学就是了。”
她将贾敏的口气学的惟妙惟肖,引得乔安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黛玉又不敢推他,唯恐将他推倒了,只哼一声,道:“人家帮你呢,你怎么还笑话我。”
乔安笑道:“没……没笑话你。”
黛玉见他还在笑,顽皮一笑,道:“那你就是在笑话娘呢,我要去告诉她。”
乔安忙抓住她的袖子,眼角眉梢仍笑意满满:“怎么还告状呢……”
黛玉坐着并未动,只笑道:“谁让你笑我的,你还笑我吗?”
“真没笑你。”乔安仍拽着黛玉的袖子,他已经止住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是高兴你教我呢,我能寻你这样一个好老师教我作诗,是多大的福气呀,我自然高兴了。”
他用正经的语气说些夸张的话,黛玉听了也没忍住笑出声来,跟着玩笑道:“既这么高兴,怎么还不见你给老师奉茶?”
乔安当真转头去拿茶杯,看了两圈却没找到,他疑惑道:“我记得有水,水杯呢?”
黛玉笑道:“方才开船前就收起来了,生怕摔了,你不记得了?”
乔安敲敲头,道:“可不是,我给忘了。”
行船颇为无趣,虽偶尔停船靠岸生火做饭,但他们急着赶路,也不能下去逛逛,只能在船上读书说笑罢了。
读书也不能太久,因怕伤眼睛,贾敏和苏梅常盯着两个孩子,不许他们总是看书。
不能读书,好在还能背,乔安和黛玉便常与林如海谈论四书五经和诗词文赋,回来再与贾敏谈诗论文。
贾敏因怕苏梅无趣,在船上她也无事,就常向她讨教医术,听来有趣,倒也记下不少有用处的。乔安和黛玉跟着听了些,也觉得有趣,便又多了一件打发时间的事。
这日用过午饭闲话时,贾敏便道:“从前只说忙,如今看来忙也有忙的好处,闲下来着实无趣。”
苏梅却道:“无趣也有无趣的好处,觉得无趣了自会去寻有趣的事,岂不又有趣了。”
贾敏一想,笑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你瞧我,这会儿听你讲医书,也津津有味,从前哪能想到呢,还有玉儿他爹,也寻到了有趣的事。”
林如海寻到的有趣之事是钓鱼,虽然船夫提醒他行船时大约是钓不到鱼的,但他依然乐此不彼,每日坐在船头执着钓竿,虽次次没有收获,却能坐两三个时辰。
当然,林如海到底是觉得钓鱼有趣,还是在他耳边不住口的两个孩子有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如此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直到七月初,方在京郊码头靠岸停船了。
码头上除了早早来京的林家管事相迎,还有贾家派来的人,他家来的不是下人,而是贾敏的侄儿贾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