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黛玉和乔安常往贾家来,贾宝玉再信口胡说,贾母必然又要向着贾宝玉,贾敏即便因此同母亲起了争执,只怕也换不来老太太责怪她宝贝孙儿。只看贾宝玉的样子,就知道贾母的偏心不是一日两日了,贾敏也不可能一两句话就让母亲转了心意。若真的闹起来,除了将母女关系弄僵,黛玉和乔安只怕也要白白受委屈。
“等家里安顿好了,我闲了来同老太太私下说些体己话,也劝一劝老太太。”贾敏皱着眉头,对母亲养孙子的方式显然很有意见,“疼爱归疼爱,溺爱却是害了孩子。”
贾敏难道不疼黛玉吗?苏梅难道不疼乔安吗?都是血脉相连的儿女,她们两个也是满心疼爱,可对两个孩子的读书教养上,她们从不松懈。
常在信中听母亲说,贾宝玉见外客时,礼数素来是不差的,贾敏纵然是从贾家出去的姑娘,黛玉却是林家人,对着别人家的姑娘,丝毫没有顾忌,贾敏可没看出来贾宝玉在外客面前多么循规守矩。可见是老太太被偏心糊住了眼睛,以小见大,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这可不是好事,贾敏以为,自己该劝诫母亲。
这却是贾敏误会了,正如贾母所说,贾宝玉在外客面前的确从不出错,今儿着实是见了黛玉才忘了形的。但很遗憾,贾宝玉在贾敏这里的印象就是如此,而且今后恐怕很难达到贾母期望的那样了。
林家离荣国府很近,说着话,马车就停下了。
各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了,林如海和贾敏在正院正堂上起居,黛玉在正院有一处厢房,另一处就给乔安,只是他并不常住,寻常乔安同母亲住在正院西边的院子里。
此时天色昏暗,各处游廊已经挂上了灯笼,上午他们急着换了衣裳就走,没有细看,这会儿便走得慢了些,模模糊糊倒是看清了宅子的布局。
乔安忽然拉住贾敏的袖子,两个人慢了几步,苏梅和黛玉还只管瞧着那片花圃中的花,贾敏疑惑地低下头,只听乔安愧疚道:“姨妈,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不向着姐姐,你最疼她对她最好了,我不该这么说,对不起,您别伤心。”
贾敏立时怔住了,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她眼眶不禁红了,幸好此时天更暗了,乔安看不清楚,贾敏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姨妈知道,安儿是挂心姐姐,姨妈很高兴。”
苏梅和黛玉发现后头两个人落下了,都回头看过来,朦胧中,黛玉向他们招了招手,扬声道:“娘,安哥儿,你们快过来!”
贾敏牵着乔安的手,两个人走过去同她们一起看花。
一时,众人各自回房梳洗完换了家常衣裳,又有丫鬟依贾敏的吩咐往各房送了点心羹汤。
苏梅叹息道:“你姨妈今儿可忙坏了,不只事多,还不省心。”
苏梅今日在贾家几乎没怎么说话,但一切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只能说不愧是国公府,扬州城的高门里头,可没贾家这么精彩。贾敏如今离娘家近,虽能孝敬母亲,只怕烦心事也会比从前多上许多。
乔安鼓着嘴巴道:“到了京城才一天,就比从前在扬州麻烦多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苏梅正给他擦头发,口中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不过你今儿能护着你姐姐,这倒是做得很好。”她并不在乎乔安会不会得罪贾母,只要贾敏没有觉得乔安做得不对就好。
乔安抬了抬下巴,握着拳头道:“往后贾宝玉还敢欺负姐姐,哼……哎呀!”头被打了一下,他忙回头,“娘,你又打我?”
“什么叫又,我今儿头一次打你。”苏梅没好气道,“你哼什么,若不是有你姨妈在,今天能善了?贾家是什么人家,你还哼?量力而行,这个道理还用娘教你?”
乔安起先还不满,就要反驳母亲时,听到她说量力而行,便合上嘴,沉思起来。
的确,在贾家他一时为黛玉出气了,但贾母的脸色可不好看,若不是有贾敏维护,以贾母护着贾宝玉的姿态,她必然要寻乔安的不是。
乔安能抗衡贾母吗?当然不能。
那怎么办呢?贾家是黛玉的外祖母家,黛玉不可能再也不去,去就会再遇上贾宝玉,他若是再出言不逊,谁能惩治他?
贾母一定会护着贾宝玉,她是贾家的老祖宗,贾家谁都忌惮她,谁都不能明着违抗她,贾敏面对她也得恪守孝道顺从她,那贾宝玉就没有惧怕的人了吗?
乔安喃喃道:“得找到他惧怕的人。”
“什么?”苏梅没听清楚他的话,问道。
乔安摇摇头,他摸了摸头发,道:“娘,好了。”
因天晚不出门,苏梅只替他将头发拢上,拿发带系了,便道:“别看书了,吃些点心好去歇着。”
乔安却道:“娘自己吃罢,我去找姐姐吃点心。”
乔安说是找黛玉吃点心,却不进黛玉的屋子,而是请黛玉到廊下来坐着,七月流火,这时候正适合在外乘凉。
黛玉笑着随口调侃道:“难怪娘说你长大了,眼瞧着你如今规矩是大。”
这一年间,除非黛玉去乔安屋里找他,乔安已经不往黛玉屋里去了,他们要么在外头说话,要么在贾敏屋里说话。
乔安道:“这是先生教得好,我如今已经很不守规矩了,要说规矩大,我不该见你才对。”
他说着话,便有些忧虑,本来因见到黛玉已经放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黛玉听了这话大为不悦,她抬手捏了一把乔安的脸颊,稍稍用了些力气,看着乔安脸上红了,方道:“我这可是太不守规矩了,你守你的规矩,往后别再理我了。”说完,她就扭头不看乔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