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得知朝中派秦源来验收棉衣,本不想露面。
秦源比他年长几岁,少时在长安还一同游玩过,若见面定会认出。
郝仁觉得时机未到,不想惹出多余的麻烦。
可他今日从慕容棣和薛澈口中得知,秦啸来了岭南,而且还与魏大栓相识。
郝仁对魏大栓身份存疑,但一直没查清他的身份,他的孙子魏七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郝仁决定过来一探究竟。
这一探就得知了当年的秘密。
当年有人从裴家搜出了造假的圣旨,假圣旨上下令援军延缓数日增援。此外,还搜出了与胡人来往的信件。
郝仁知道这些假证是贺庭方在背后捏造出来栽赃陷害裴家的,而皇上借此机会打压裴家。
他之前一直认为皇上不辨忠奸,因忌惮世家而任由奸臣蒙蔽,不配为天下之主。
可今日听见魏大栓吐露当年真相,才知慕容宇恶毒到愚昧,竟不顾大于将士生死和边疆百姓安危。
裴家人含冤而去,而薛玉琢和死去的数万将士若得知真相,亦不能在九泉下安息。
“裴……裴……凌云。”秦源的嘴边磕磕绊绊吐出一个太久没有念过的名字。
秦啸也认出来了,这是裴定礼的次子:
“你当初不是已经——”
秦啸想问他不是死了吗?可眼角余光瞄到昔日的兄弟还有薛澈,心中的惊讶散去几分。
好似这个地方出现一些“死而复生”的人已经不奇怪了。
十几年前,裴家一案令众人唏嘘不已。
裴家当年被定为私通敌国,害死薛家将的罪人时,秦啸不知真相,还感慨终于给地下的薛家军还了一个公道。
可如今才知……
真正想要他们死的,不是胡人,也不是奸臣,是高坐龙椅的昏君。
秦啸试探问:“不知令尊令堂可还在世?”
裴凌云坐在八仙桌边,面上浮着一团云翳:
“流放那年,岭南凶险,除了阿姐,裴家唯余我一人。”
秦源和秦啸都说不出话来。
若是遇见平民百姓被奸恶之人欺压,他们可以站出来为民平反。
他们甚至可以将冤案上达天听,还百姓公道。
可是面对裴凌云,他们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里,一个字都吐不出。
裴、薛两家的冤魂背后,是九五之尊,是臣子之君。
秦源沉默了半晌,叹气:“皇上真是糊涂啊。”
“糊涂?”郝仁嘴角露出讥讽。
“我裴家上下枉死,薛家军数万将士丧生,他岂止是糊涂?”
郝仁缓缓抬起脸来,目光寒若霜雪:
“吾父受先帝所托,尽职尽责辅佐新帝八载。传仁政之道于上,亦授御臣之,于国事鞠躬尽瘁。昏君无道,使吾父罹难,含冤而终。他岂配为天下之君?”
郝仁说出最后一句时,屋内除了薛澈,其他人心都猛沉了一下。
秦源加重语气:“你可知在说什么!”
郝仁面上露出一抹凄笑来:
“自然知道。裴家的公道,他人给不了,我便自已讨。”
秦源的手在抖。
他们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痛斥对方大逆不道。
可秦源很荒谬地意识到,他内心居然是认同裴凌云所言的。
君王无道,何谈臣民之道?
薛澈此时也开口了。
他走到秦源面前,仰头看着他:
“姨祖父、表叔,我有一问。”
“我薛氏一族,累世忠君卫国,我曾祖父、祖父及伯父皆战死沙场。然我祖辈与薛家军亦大瑜百姓,若君上轻贱人命,视如草芥,何以尊其为君?”
薛澈说得眼睛越来红。
见过从流民们从黔中逃来时的样子。
他们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只要给他们一些食物,一个住的地方,他们就能顽强地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