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你。”
“真不用,我可以”
把手臂往自己的肩颈上一搭,林远琛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
“老师背你。”
陆洋看着他肩背,听到他这一句老师,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酸楚,不甘,怨恨又揉杂着苦痛愧疚,复杂交织将心尖那一点肉包裹了又拧捏揉搓,微微地窒息,难受得眼眶又瞬间湿润。
小孩子看着瘦,倒还是有点分量的嘛,毕竟身高在那里。
“我我骨头重。”
林远琛听了他这蹩脚的解释也只是笑了笑,倒是陆洋回过头想了想,自己1米八左右的身高当然轻不到哪里去,这句解释有些多余了。
林远琛身上有非常浅淡的香气,不是什么香水或是带着冷意的古龙水气味。
相反的,是很居家的味道,类似于洗发水,沐浴露和洗衣液混合着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近。
即便是趴在林远琛的背上,陆洋也尽量地拉远了几分距离,总觉得有些别扭和不自在。
但是林远琛像是丝毫都不觉得尴尬,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晦暗与苍白光线构成的明暗不断交织层叠,斑驳融汇,车库很大,这一片的光线一直不是很好,本来前后的电梯距离相差并不远,但是因为车库构造的问题,需要走一小段路。
这样的姿态好像分秒都会被拉长,他这么大了被人背着的感觉多少有些不太习惯。
林远琛的话语很小声,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一天我非常失控。”
哪怕后续的任何一次回忆起,我都无比后悔。
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老师。
这条路真的有点距离,要拐两个转角绕弯才能走到另一个电梯门入口,怪不得今天业主群里都在抱怨。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林远琛觉得还不如直接从车库走上一层再坐电梯方便,但是今天倒是愿意在车库里慢慢转过那些道路。
小孩子一直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没有说话。
林远琛的大衣外套有些滑,这就导致了陆洋在林远琛走出去两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他背着还是得勾着他的脖颈。
距离只能贴近,上一次这么被人背着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忆都模糊了,印象里也只有父亲背过他。
他把半张脸都埋在自己的袖子里。
林远琛的声音低沉又平缓,像是话语里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已经被岁月风干,只是回忆一般地叙述着。
“我曾经其实也像你怨恨我一样的责怪你。”
所有的话语便都贴在耳边,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我没有办法争取,也没有足够的力量。
我曾经只想当一个医生,却不得不认识到我不能只当一个医生。
在质询会在院务会,我面对从来没有过的失败和困境,第一次知道自己实际上的无力时,我很糟糕地把这一切归结在你身上。
“我忍不住怪你,怪你愚蠢,怪你为什么不懂变通,怪你为什么不知道所有冒险都必须在我在场的情况下去做。”
“但再怎么责怪你,归根到底都是我对自己无能为力和虚伪懦弱的逃避。”
急诊或是危重症最紧急的情况,可以直接打院内线请科室大主任会诊,后来那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下去过的每一次都是带着忐忑复杂,但是次次都没见到陆洋,不是在清创,就是去了药房。
一个住院医做事跑腿自然都是听上级安排,不用程澄说,林远琛也知道是对方在刻意地回避。
“你恨我是应该的。”
陆洋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他的外套,全都擦在自己的袖子上,但细微的声音和潮湿温热的呼吸还是轻易地泄露出了他此刻的伤心与脆弱。
光影一直随着每一步的前进,在年长的男人脸上斑驳流转,忽明忽暗,即便是没有面对着,但是背上的人所有情绪和反应他都清楚地感受到,明明没有叹气,但是每一句话说的时候都像是在叹息。
“一个人的过去,家庭,父母,经历这些都可能是原因,但不能作借口,”林远琛说着,脸上忍不住牵扯出一个很苦的微笑,“那个时候我变成了一个怪物,对不起。”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的父亲都认为自己无情不孝,不就是小的时候挨了几顿打,谁家的孩子不挨打,至于这样断绝亲情一样的不肯回家吗?
至亲尚且如此,而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怪陆洋总是执着纠结于过去,不肯走出来,不肯放下呢?
人总是在劝说别人的时候最清醒。
如果不是我那么教你,你也不会做那样的选择,也不会有后面的委屈和绝望。后来把你推出去急诊,更多的是觉得程澄的性格可以安慰你,他的能力也可以继续指导你,如果我后续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出了差错万一被外调了,你跟着他留在医院也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
我总觉得做到了才能好好跟你说,怕你觉得空口无凭又怕自己做不到承诺,让你失望。
我不想就这样带着你跳槽或者认输离开,很多事都一定要有个说法。
慢慢地说,一字一句,一点一点缓缓地随着往前迈的步子倾倒出来,心境,想法,情绪,打算,都在这昏暗的光亮里一点点翻开来摊在面前,恍惚间变成了现在脚下走的路。
深深浅浅。
“但是陆洋老师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对的,有的时候老师也会也会做错一些方式也会也会”
话语中断,语气里的哽咽来不及隐藏,湿润的触感就这样坠落着滴在陆洋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