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之前在边关,还是后来在知府府邸交锋,单于逊都是被裴初使计败退,单打独斗间反而一直没有分出胜负,过完年关不久他就要离开大燕,总是不想留下遗憾的。
所以单于逊应得很爽快,侍从送来表演用的刀剑,未曾开锋,他们一人一柄接过,顷刻间,寒光乍现。
声乐重新响了起来,铮铮曲音却像是跟不上他们飒飒舞动的碰撞,两人身姿凌厉,杀气腾腾,与其说是在起舞,不如说一刀一剑,都是在想置对方于死地。
好像不管哪一首曲子,都难以抒述他们此时的气氛,也就在这个时候,乐师身边白衣一晃,有人接过了他的位置。琴声几乎没有停顿的换了人。
弦声铮鸣,大刀阔斧,如马蹄阵阵,旌鼓驰驰,宛若旷野狂沙,两军对阵,在场众人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肃杀之气弄得心神不宁。
恍若一下子置身战场,心旌摇摇,却只敢屏息凝望,刀剑相抵,如兵戈交阵,面前两人身影错落间,便像是携着千军万马,音阶起伏,是兵荒马乱,狼烟四起。
良将枭雄,弦歌不绝,琴声激荡,刀光剑影的交锋中,却又似藏着惺惺相惜。
少年持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最后是持剑的剑客,长剑的剑尖被刀刃折断,却剑势不改,一剑挑开单于逊肩颈的鹤靡做为结束。
交战的两人停住动作,面面对峙,武器各自横在对方颈间。激昂的琴声渐渐落下帷幕,收尾之时如一声轻叹。
叹英雄重英雄,一笑泯恩仇。
叹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众人宛若身临其境,一时间未能从这一场惊心动魄的表演中回过神来。反倒是裴初收剑于后,抬首一眼便看见了从乐师身畔走出来的身影。
是谢庭芝。
并未有多少言语,对方冲他微微一笑。
公子才气绕,凌云自飘飘。
两人间的默契,好像彼此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所思所想。原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一场演出反倒是缓和了下来,保留了双方颜面的同时,也有意让大燕与北狄的关系变得更加和谐紧密。
“果然,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啊。”
单于逊站在裴初面前微微侧身,看见谢庭芝从乐队旁走过一转而逝的身影,不管楚君珩再怎么阻拦,两人其实也早就碰过面的。
谢庭芝的才气让他钦佩,就连那份美貌也比从前更加摄人,只是想起两人短暂的会谈,单于逊敛下眉目,那并不是一个如他外表看上去,温朗如玉的人。
敏锐聪颖,一针见血。
若和林子琅相比,一个是天上明月,一个是人间松烟。
一个远望如寒宮,却还有形。
一个明明身在人间,却摸不透,道不明。
等到真正与他年少惊艳之人相逢时,单于逊反而发现自己对于眼前的家伙更加耿耿于怀,他抚着肩上被裴初挑破的衣服,未开锋的剑仍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每次与这人交手总是惊心动魄,拼尽全力,让他心生热血的一生之敌,他们的纠缠,又何止会在这小小的宴会中便能落幕?
一曲琴音,也该道不完他们的一生。
全男朝堂·三十七
迟迟春日弄清柔,花/径暗香流。
临近春分的时候,各国使臣相继离京,单于逊是最后一批走的,裴初本来不打算去送,但在当天清晨,他硬生生是被努达尔从屋子里请了出去。
说‘请’有些委婉,实际上这位四王爷的侍从对他很是警惕。努达尔当初营救单于奚的时候被他坑了一把,后来居庸关外又差点和他的主子死在边境,心理阴影太大,每次见到裴初,努达尔都不由自主的绷紧脊背。
但单于逊很喜欢往裴初身边凑,这些日子有事没事就爱打着两国交流的名义找裴初比试一番,从比武到射箭,从拼酒到弈棋,彼此间算是各有胜负。
这位北狄四王爷出了名的尊重贤才,任贤唯能,好几次都明目张胆的对裴初挖角,每次都被裴初不咸不淡顶了回去。
他不是一个蠢人,单于逊也不是,明知是坑的事情不会去做。
临走前,大概也知道裴初被他烦的不想见自己,特地差使努达尔来找他。彼时裴初刚睡醒,漱口的时候身边就一直杵着一个八尺大汉。
根据单于逊的交代,如果裴初不肯来,努达尔便干脆留在大燕,给裴初做个护卫也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然而,这不管对裴初还是努达尔来说,都无疑是个噩梦。
将手里洗完脸的锦帕挂在一边,裴初无奈的撇过头看了努达尔一眼,“走吧。”
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很热闹,春光灿烂,花树成荫,大街小巷孩提雀跃穿梭,斑驳城墙下一行人原本正在闲聊,远远就看见了踱马而来的裴初。
前来送行的自然还有这次做为招待的世子爷,他看见裴初时愣了一下,随后捏紧了折扇。他一身墨绿的锦缎长袍,玉冠束发,风流倜傥。
一双俊目修眉,思绪沉浮,但他很快遮掩情绪,如常的牵扯出一个笑。
“林无争。”他声音哑了哑,这个名字就好像他喉咙里的一根针,每次滚出来都刺得他嗓子一阵疼,偏偏他还要装的若无其事,无伤大雅。
手里的折扇扇起一阵阵风,带着点早春的微寒,他瞥了一眼单于逊,原本和善的笑容掺了一点假,“你与单于兄果真是情投意合。”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咬牙切齿的带了一点酸,风月陵的争执莫名其妙,原本两人后来见面总是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