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顾枕梁举着剑大喊大叫,“朕是皇帝,朕的祖祖辈辈都是皇帝!你在朕面前必须跪地膝行!”
“夫君!”
“你给朕跪下!”
顾枕梁狠戾疯狂的声音盖过月娘,又高高举起那半颗玉玺。
黄金雕刻的大拇指紧紧按在翠青色玉玺上,金光灿灿交相辉映的颜色极是好看。
他嚷嚷:“你要是还认朕这个夫君,就立刻给朕跪下!朕如今可是天子!”
“啧。”
萧宝镜身后传来玩味的声音。
随着几朵祥云盛开,商病酒宛如一团渐渐凝聚的青墨,悄然出现在那里。
顾枕梁大约已是走投无路,顾不得和他的恩怨,立刻吱哇乱叫:“卖货郎,你答应过朕,要让朕当皇帝!可是朕的江山就快要被别人夺走了,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朕要当皇帝,朕这辈子都要当皇帝,你快点出去把那些人都赶走,快点替朕保卫江山!”
他脚下用力,被他踩着的两个小宫女疼得痛苦嚎叫。
陆予安带着几名随从踏进殿内,见顾枕梁这副疯样,不禁厌恶蹙眉。
他呵斥道:“何必徒劳挣扎,还不束手就擒?!”
“朕不!”顾枕梁鼓着眼睛瞪向他,屁股像是在龙椅上生了根,死活挪不开半寸,又拿着天子剑和玉玺耀武扬威,金光灿灿的大拇指高高翘起,“朕是皇帝,是皇帝!你见了朕得下跪,你们所有人见了朕都得下跪!你们这群低贱的粗人,究竟懂不懂规矩?!”
月娘拖着挂满金镯子的沉重双臂,艰难走到了丹墀下。
她又一步步爬上丹墀,直到力竭地跪坐在顾枕梁脚边。
顾枕梁如恶狗护食般护着玉玺,龇着牙垂眸瞪她:“你想干嘛?!你想抢朕的玉玺,然而去给萧南嘉那个黄毛丫头投诚是不是?!朕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月娘咬紧牙关,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终于抬起一只手臂。
金镯子叮当作响。
干枯瘦弱的手,轻轻覆在了顾枕梁那颗纯金铸造的大拇指上。
她仰起泪流满面的脸:“夫君还记得正元元年的冬天吗?”
顾枕梁目露凶光:“不记得!”
“那年冬天的收成不好,大雪封城,百姓人人都在忍饥挨饿。恰好有往郡守府运送稻谷的牛车队伍驶过,金色的稻谷在板车上堆积得那样高,像是一座高高的山。
“其中一辆牛车被石头绊得晃了下,掉落了几根稻穗。大家都饿得受不住,许多小孩子饿极了眼,跑上前哄抢稻穗。
“我也想去捡,只可惜饿得头晕眼花,根本挤不进去。
“夫君与我自幼相识感情极好,当年才十一岁的你把我抱到旁边,告诉我你一定会抢到那些稻穗,等你抢到了,就给我煮米汤喝。
“夫君很厉害,硬是撞开那些小孩儿,抢到了稻穗。
“押送稻谷的士兵坐在板车上,看着你们笑。直到夫君满身是伤地抢到稻穗,他们才跳下板车,不慌不忙地扣住了你。他们笑嘻嘻地说,你这是偷。
“为了以示惩罚,他们夺走了那几根稻穗,当众剁掉了你的大拇指。”
“白雪地里,夫君流了好多血。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抱着你哭。你叫我不要哭,你笑着说等以后有钱了,就用黄金铸造一个大拇指,比血肉的更大更显眼,叫旁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显赫富贵的人。你还说,要让我像那些官太太一样享福,带我住大房子,送我许许多多的银镯子……”
月娘哽咽不能语:“可我现在不想要大房子和银镯子了……”
她想要回当年那个血性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