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穿过战场,穿过尸骨,穿过大纛,穿过断戟,穿过乱箭,穿过一片血雾,一身玄色的貂裘在雪里翻飞,翻出决绝惨烈的模样。
她看见了萧延年。
看见萧延年骑马在十余丈外奔走,一样穿过战场,一样穿过尸骨,一样穿过断戟和乱箭,引谢玄往山口深处疾去。
一缕束不起的断发在风里向后招摇。
那缕发是她亲手所断,如果还没有弄丢,那断发如今就在她怀中揣着。
她还在想,这山势陡峭,谷道狭窄,难道前头就没有伏兵吗?
他怎么敢孤身往前,深入敌穴啊。
他敢。
他等待刀锋已久。
为杀萧延年,他已不顾生死。
她看见两侧山腰乍起伏兵,而谢玄依旧高据马上。
高据马上,片刻不停,张弓拉箭,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就朝着萧延年一箭射去。
阿磐大叫一声,“大人!”
西北风猛地灌进口中,把她的喊声呛回了口中,呛得她连连咳嗽。
这雪下得多大啊,原本白茫茫的一片,被踩踏得泥浆四溅,血色斑斑。
出山口上下都是人,血把河流都染透了。
就在这雪中,魏王父已一箭射中了萧延年的脊背。
那一箭力道多大啊,血花四溅,穿透了萧延年的身子,又将他重重地往前推去,险些一箭将他射下马去。
山腰的伏兵已举起了弯弓,谷底败退的赵人惊呼着持刀相护,“大王!护驾!保护大王!”
而沈国舅策马驻在远处,冷眼观望,不曾出手。
阿磐心里咯噔一声,头皮发麻。
武王曾冷眼看沈猛死,如今沈密亦冷眼看武王死。
她看见萧延年于马背上回头,那锋利的长箭穿透了他的身子,于胸口洇出大片的血色。
断了一截的乌发在风雪里飘拂,而人呢,中山的怀王已口吐鲜血,从唇畔淌了下来。
阿磐心头一酸,这不可抑制的酸涩刹那间就穿透了全身,她大声朝着魏王父喊了一声,“大人开恩!”
可魏王父哪儿能听得见呢?
隔了那么远,也隔了那么大的风雪。
魏王父一箭才出,又连射两箭。
穿透了萧延年的身子,穿出一片艳丽的血浆。
晋阳巷口不曾射出的箭,长平驿站不曾射出的箭,如今到底在太行山底射了出去,也到底将马背上的人射下了马去。
薄暮冥冥,满天的雪花落着,似败鳞残甲。
她想起来这一年的初春,曾从南国一路向北,也一路刀光剑影,短兵相接。
一回回地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呼,哀嚎和呻吟,也能一次次地听见人仰马翻,扑通扑通地栽进雪里。
想起来她问过萧延年,“是什么人在追杀主人?”
想起来曾有人说,“你只知我要杀他,但从不知他也在杀我。”
那时候她坐在萧延年的马车里,如今坐在谢玄的马车里。
她该记得谢玄的话,谢玄曾无数次想要“亲手杀他”,也无数次放萧延年于马下。
如今他到底痛下杀手,也下了死手。
这是他那一日于雪夜里说起的,“所有的事,都会了结。”
这世上再也没有中山怀王了,再也没有了。
阿磐心中怆然,腹中剧烈一动,有温热的血沿着腿往下淌来。
脸色煞白,阿磐捂住肚子缓缓地倒了下去,冰凉的水自眼尾滑下,口中喃喃道了一声,“萧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