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天,青娘正在家里准备着饭菜,家里只有她与裴显峰两人,倒也不用准备太多饭菜,可到底是过年,青娘还是想着将年夜饭做得丰盛一些。
正忙活着,就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裴显峰去将门打开,就见来人正是青娘的弟弟冬生。
“姐,爹和娘让我来喊你和……”说到这,冬生向着裴显峰看去,他略微顿了顿,终是唤道,“和姐夫回家吃饭去。”
听着弟弟的话,青娘倒是有些意外,似是没想过爹娘竟会喊他们夫妇回家过年。
但很快,青娘想起了昨日裴显峰给母亲的那三两银子,若他没有给银子,爹娘还会喊他们回去过年吗?
青娘没有再想下去,想多了,心就凉了。
她向着裴显峰看去,就见裴显峰与自己道,“既然是岳父岳母的意思,咱们带些东西回去过年。”
听他这样说,青娘点了点头,将自己蒸的包子和卤的猪头肉,炖的酱猪蹄之类的都是带了一些,裴显峰还拎了一坛子酒,夫妻两人随着冬生一道向着青娘家赶去。
张氏已是准备好了饭菜,青娘还记得以往每次过年时,家里的饭菜也都是十分简单的,最多不过烧一条鱼,烧一碗肉,就算是过年了。
而今年也是如此,青娘看着饭桌上也就几个菜,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还真不够吃的,直到青娘将自己带来的酒肉也都摆上了桌,让人瞧着才略微显得丰盛了些。
田玉荣瞧见青娘自然也没有好脸色,但所幸没有再怪声怪气地惹人不快,慧娘也已经能下床了,虽然气色看着苍白了些,但精神头极好,见姐姐回来,只拉着青娘说起了悄悄话。
在娘家吃完了年饭,裴显峰与青娘并没有待太久就回家去了,青娘晓得裴显峰刚才那顿饭并没有吃好,他只略略动了动筷子,都没夹几次菜,青娘心里过意不去,只想着再做些好吃的,和他一起再过一个团圆年。
裴显峰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没有说什么,只帮着她在炉膛里生了火,青娘的脸色在炉火的照耀下越显得红扑扑的,待天色擦黑时,她包起了饺子,裴显峰坐在一旁也是跟着帮忙,可他捏出来的饺子啊都是歪歪扭扭的,只让青娘看着就想笑。
但青娘还是忍住了,甚至还违心地夸了他好几句,这做家务嘛,男人总归没有女人得心应手,要再不夸夸他,他以后怕是更不愿意做了。
青娘包好了饺子,烧开了水将饺子下了锅,自己又去剥了几头蒜,留着裴显峰就饺子吃。
这蒜味道虽然刺鼻,但男人家大多爱吃的,尤其是配着饺子吃着会更香,到底是过年,青娘只想着让裴显峰吃得舒服,也就不去计较那蒜瓣难闻了。
“相公,咱们吃饭吧。”
青娘将煮好的饺子端上了桌子,她笑盈盈的,将醋与蒜也是一道端了上来,而后将家里剩下的酒水也是温了一壶,俗话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裴显峰在桌前坐下,夹起了一只饺子也没有蘸醋,直接送入了口中,刚出锅的饺子热腾腾的,里面的肉馅还加了山菇与鸡蛋,吃起来格外的香。
“好吃。”裴显峰忍不住夸赞。
青娘笑了,为他又是夹了一只蘸了醋的饺子送在了他的碗里,“相公,我们吃饺子都是要蘸醋吃的,还可以配着蒜吃,你尝尝。”
“蒜就不吃了,省得你嫌弃。”裴显峰吃下了蘸了醋的饺子,倒没有去吃蒜。
青娘闻言,自己倒是拿了一枚蒜咬了一口,对着裴显峰说,“好了,这样咱们谁也不嫌弃谁了。”
裴显峰笑了,他也是咬了一口蒜,然后一口气吃了两只饺子。
吃完了饺子,青娘泡了茶,留着自己和裴显峰漱了漱口,两人也没有上床歇息,而是开始了守岁。
青娘偎在裴显峰怀里,轻声问了他一句,“相公,在大燕的时候,你们也会过年吗?”
“会,我们也用中原的天干地支纪年法。”裴显峰揽住她的腰,温声告诉她,“我们也会过年。”
“你们的年,和我们一样吗?”青娘抬起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我们不吃饺子,过年的时候,我们会用五牲祭祀祖先,会举办舞会,人们跳舞、喝酒、互赠礼物来庆贺新年,城里也会举办灯会,让老百姓可以看花灯。”裴显峰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与青娘徐徐开口。
青娘的眼睛透着亮光,轻声道,“你们的年听起来和我们的很像呢。”
“嗯,”裴显峰握住了青娘的手,见她感兴趣,遂是决定多说了一些,“我们在正月十六还有一个习俗。”
“是什么习俗?”青娘果然问道。
“是纵偷。”裴显峰笑了。
“纵偷?”青娘很不解。
“我们很厌恶偷窃的人,每逢抓到盗贼都会严惩,但在正月十六日这一天,我们会对所有的偷盗者网开一面,就算这人偷走了别人家的妻儿或者珍宝也不能送官,所以这一天所有的人家都会严防盗贼,就算遇到了偷儿也不能脾气,还要送一些财物请他离开。”
“你们那儿还有这样的习俗?”青娘只觉得不可思议。
裴显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和你们一样,我们大燕人也是父母决定儿女的婚事,但如果有两情相悦的男女,在这一天两人也可以商量好,姑娘等着小伙子将她偷走,两个人就可以结为夫妇。”
青娘听着忍不住露出了笑涡,“这个习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相公,若咱们在大燕,我就让你来偷我……”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青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便是隐去了,神色间也是变得失落了起来。
“怎么了?”裴显峰留意到她的脸色,低声问道。
“我只是想到,大燕和大梁还在打仗呢。”青娘的眼睛有些茫然与不解,她向着裴显峰看去,低声问了句,“相公,大燕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们开战呢?”
裴显峰也是沉默了下去,隔了许久,方才道,“我们大燕地域辽阔,但气候严寒,族人多以放牧渔猎为生,逐水草而居,若遇见灾年,就会冻死很多牛羊,也会冻死很多人,而中原气候宜人,地广物博……”
裴显峰说到这便是停住了,一旁的青娘眼睛里有忧伤闪过,轻声细语的开口,“所以,你们就想来侵占我们的城池,抢夺我们的粮食,杀死我们的男儿,是吗?”
闻言,裴显峰的面色微微变了,他仍是握着青娘的手,与其沉声道,“青娘,我不愿瞒着你,大梁讲究仁孝治国,但在大燕,我们认为能者居之。大梁兵力孱弱,却有着这世上最好的土地,最多的财宝,最漂亮的女人,这些对大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来吸引着我们和你们争夺这一切。”
“可你们是错的……”青娘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
裴显峰摇了摇头,“很难说对错,弱者就要挨打,这是生存法则,动物之间是这样,两国之间也是这样。”
青娘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她摇了摇头,只觉得丈夫说的不对,却不晓得该说什么来反驳,话到唇边已是颤抖的不成样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见青娘如此,裴显峰眼中有涩意与后悔之色划过,他捧起青娘的面容,乌黑的眼瞳中满是怜惜之色,“别哭,青娘,的确是我们起的这场战争,是我们恃强凌弱,是我们不对,你别哭。”
青娘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里很难受,直到裴显峰将她揽入怀中,与她轻声哄道,“别去想这些了,这是两国之间的事,不是我们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