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必然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所有人里,只有褚雪镜的嫌疑最大。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褚雪镜慢半拍地开口,她方才被微祎訾掐得险些窒息,嗓音沙哑,“怎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故作无辜的样子简直可笑可恨,千里相怒极反笑,忽然说:“这就是你说的,你母亲为你布的局?”
褚雪镜歪了歪头,微侧着脸仰看着他,这个动作不是崇敬,而是挑衅。
“也许吧,”褚雪镜缓而慢地说,“我不知道。”
四周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空气凝滞了几瞬,千里相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旋即像是想到什么,情绪诡异地平静下来,两指在几案上敲了敲。
“取血吧。”
……
“让开。”
卫北临高坐马上,他身后带的是北境军,如果是外敌,他可以立即下令群而攻之,可……
他目光一寸寸从挡在他车骑前的人们面上划过,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北境收留的无家可归的菏族或巫族,壮年男子很少,挡住他们的大多是妇孺,还有年迈的老者。
他们不曾对他说一个字,不管他如何巧舌如簧,这群人仿佛被下了迷魂汤的傀儡,听不进去一个字,只是像木桩一样拦住他的去路,推开一个就会涌上另一个。
“王爷,我看他们不对劲。”阿统跋驱马上前,低声道,“寻常人哪怕是非要做这种事,多少脸上会有点情绪,害怕、坚定或者愤怒,但您看他们……”
简直像丢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
阿统跋能看出来的事情,卫北临并非毫无察觉,可这些人是弱势群体,他没法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只能一口气憋在胸口。
“你们都留下,”卫北临没有耐心等,也没有时间等,翻身下了马,“掩护我过去。”
这群人乌泱泱地站成一片,一支队伍无法闯过去,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阿统跋知道拗不过他,召来人护在卫北临四周,手持长盾隔开“围剿”他们的人。
咚——
几人下意识循声看去,然而变故陡生,原本安分如鸡的人们像忽然发了疯似的扑了上来,拉扯着冰冷的大盾,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不断地伸长手臂去抓“入侵”他们领土的外来者,大声咆哮尖叫着,说是厉鬼也不为过。
“王爷!”阿统跋堪堪用盾攘开一人,另一边的人毫无缝隙地抬手抓向他们,阿统跋飞快把他挡下,心跳如雷,“他们…他们还是人吗?”
无数黑黝黝的眼睛怒视着中间的他们,像是盯着猎物,又像是审判背叛者……无论是什么足以让他们毛骨悚然,与其说这些人是妇孺老者,不如说是披了人皮的鬼。
“恐怕是被人用手段控制了心神,”卫北临用剑柄怼开几只狂舞的手,冷静道,“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小心避着把他们推开就是。”
他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那日柯夫人所说的“圣蛊”一言,可卫北临不会相信一只蛊虫能起如此之大的效用,控制将近几百人的神思,难道真的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吗?
如果幕后之人那么自信,怎么会一直隐而不发?
这些人的攻击力一方面来源于不要命的疯劲,另一方面则因为卫北临不敢伤他们,但实际上他们最多是让他们行进的路程艰难一些,掩护卫北临的几个北境军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轻松把他们攘开开路。
卫北临脸色愈发黑沉,这种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见,前世大燕面临亡朝,也是因为如此招数。
前世北境军溃败,他四处逃亡时整个大燕已遍布了这般失去神思的人,幕后之人此时让这些人拖住他,就是仗着他不忍伤害弱者,而这群人,很有可能是他的第一批试验品。
一群类似丧尸、没有自己的思想、宛如麻木的木偶的“人”,还是人吗?
卫北临心下的焦灼感无法抑制地加重,崔瑾天是阿雪的亲生父亲,他既然笃定阿雪今夜会有危险,说明他对幕后人十分了解,并且知道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好在再多的人也终将会有尽头,他们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卫北临一行人,可道路是有终点的。
不知道那个人千算万算,有没有算到在他老巢的人已不是钟远文,而真正的钟远文贪生怕死,利益至上,他只稍加拷问,钟远文便撂了挑子。
而他又有没有算到——
卫北临望着径直将发着疯的傀儡人“碾压”的来者。
胡符军统领单膝跪下,右手覆在胸口,恭敬道:“夫主,地穴已炸,他们带着主人朝南边逃了,属下已命人将他们堵在山下。”
胡一专门带了足够的人,以人头压人头,基本能将傀儡人包围,傀儡人自顾不暇,自然很难再去截卫北临的路。
“看到阿雪了吗?”卫北临接过胡一递来的马匹翻身上马,“她状况如何?”
他和胡符军兵分两路,胡符军从伏龙山下正好得到褚雪镜的信号,直抵这座无名山,而卫北临从北境城赶来,此路是必经之路,却被那人察觉提前埋伏。
“不太好。”胡一迅速安排余下的胡符军压制住傀儡人,亦上马疾驰追上男人,“属下在地穴里查过,他们取了主人不少血,主人太虚弱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前方的男人挥舞马鞭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奔驰着,寒风刮在他们面上,胡一紧随其后。
此时他千千万万个后悔都是无用,他不该让褚雪镜以身犯险,哪怕他知道,褚雪镜心意已决,想做的事不会因为他的阻拦而改变。
他恨自己空有头衔,空有权力,连保护褚雪镜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