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家不在丝织厂宿舍,而是物资局的房子,年前建的六层小楼,正经的三室两厅格局,足有一百多平米。这年头的房子可没有公摊面积这一说,说是一百多平米,那就是十足的面积。不像后世,你买个一百三十平米的套间,到手可能也就一百零几平米。
周蕊家的房子,要是她没记错,还不到六十平米呢。
深更半夜来敲门,李玲丽也很不好意思,可是她能想到的就这位好友了,何况,今次来,她也有事想跟王英商量。
至于为啥这有事儿不跟家人商量,倒反而跑别人家里来,这其中也是有缘由的。
周蕊都知道的事,那就是她家大姨从来都不待见她妈妈。这个比她聪明比她漂亮比她勤快的妹妹,她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连带着那些年在大姨家,周蕊在大姨那儿感受到的关怀远不如来自表妹和大姨夫的。
甭管大姨夫后来是不是在外头有了人,可是对她,却是当另一个女儿待的,有一次周蕊脚受伤,只打了个电话,大姨夫就亲自开车去省城把她接了回来。这份恩情,她得记着啊。
这上了年纪的人啊,就爱忆当年,这不,周老太太的身体变小了,可心态大多时候还停留在那个八十岁老太太的层面,动不动就走神。
李玲丽却没觉出异常,只当女儿这是吓坏了,别说六岁的孩子了,就连她这会儿想起来,心脏还砰砰直跳。
“怎么了这是?刚才回家不是还好好的吗?来来来,快点儿进来!”王英此刻也还没睡,同样瞪大眼睛好奇望着她俩的还有王英那九岁的儿子马凯。
“说来话长……”
“王姨,我们遇到打劫的啦……”李玲丽踟蹰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周蕊可不管那些,小嘴巴巴地就将事情全撂了。
从她俩离开丝织厂之后的所有事情,包括赌棍爹要押走自行车以及赌棍爹丢下她俩自己跑路。
“丧了良心的,就这样的人,你还跟他过得下去?”王英果然还是周蕊记忆中的那个心直口快的,丝毫没有旁人劝和不劝离的思想观念,一切都是从李玲丽的生活实际出。
“就是过不下去了呀!”周蕊眨巴眨巴眼睛,状似天真地道,她看出了李玲丽的心思,可就怕她啥时候东想西想的又缩回去了。
果然,听到周蕊的话,李玲丽刷的转头看了过来,凝视了一会儿,道:“蕊蕊知道什么是离婚吗?就是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了,可能还会成立的家庭,有妈妈,甚至弟弟妹妹………”
“嗯!妈妈经常加班到很晚,要是像今天这样遇到抢劫犯,死了怎么办?爸爸一定会娶老婆,然后让老婆住我们家的房子,花你挣下的钱,还会打你的娃!”周蕊故意用天真的语气说着前世生过的事情。
说着说着,就有些委屈了,明明过去了那么多年,原来她还是在意的呀。
“你总说为了小蕊儿,现在小蕊儿都叫你离婚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跟周良军过下去?”王英很配合的接道。
接下来的事,周蕊也没听到了,她被赶去同马凯睡一个屋,一个六岁,一个九岁,俩小屁孩儿能有什么男女观念。
周蕊不是真的六岁?可她心理年龄八十了啊,一个八十岁老太太跟一九岁的小男孩儿睡一块儿,你认为她能有心理负担?除非事变态!
王家的红烧肉可真是一绝,临睡前,周蕊吃了满满一小碗的红烧肉面条,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至于她妈妈?有了自己的表态,再加上给力的王英,周蕊就不信这婚离不成了!
可是,周蕊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这个婚离得会如此轻易。
换一个说法,她不知道自己和妈妈在周良军的眼中竟如此的廉价……
第二天一早,王英就请好了假,陪着李玲丽母女俩回了她们那个家,妻子和女儿一夜未归,周良军居然还能睡得着,要知道,她俩之前可是遇到了持刀抢劫的歹徒啊!
周良军咋说呢?他说回到那地方没看见血迹,就知道没啥大事儿,回家没看到这娘俩,他还想抱怨呢!
恶人先告状什么的,大抵是如此了吧。
离婚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说呢,债主找上门了,却原来是前一阵周良军又背着老婆出去赌,欠下了五千块钱的赌债!
九四年的五千块钱差不多是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就周蕊她们家这房子,要是卖了的话,两万块钱顶天儿了!
“孙哥,你再宽限我两天成不,我这手头真有点儿紧……”面对放高利贷的债主,周良军的姿态可以说是低到了尘埃里,典型的欺软怕硬。
“你手头什么时候宽裕过?我就一句话,这钱你是有也得还,没有也得还,就今天必须给我结清咯!”孙老虎也挺烦的,手下人不长眼啊,居然把钱借给了周良军,要知道这货虽然是个软蛋,但娶了个好老婆,有个好连襟。
吕卫国,也就是周蕊她大姨夫特意跟县城所有的混混头子都打了招呼,不准人借钱给周良军。
一个普通的检察院干事没啥厉害的?可这人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啊,公安系统里有的是战友,再则,吕卫国又是反贪局的人,别看工资福利不咋的,可在机关里,一般人都会给点儿面子的。
这年头混街面的,大多跟官面上的人有点关系,如此这般,孙老虎可不就找上门要债了嘛。
“我真没钱,要不你看这屋里啥值钱……”看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这套房子,周良军闭了嘴,转向了李玲丽,可怜巴巴地道:“丽丽,要不你出去借点儿。”
周良军甚至都没问李玲丽有木有这钱,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李玲丽有点钱都拿去给他还债了,一下子哪里能拿得出五千块来啊。
“周良军,你倒真好意思啊!要这五千块钱,行!你去民政局跟丽丽把婚离了,这五千块钱,我替你还,怎么样?”王英不阴不阳地怼道,她就是气不过这么一说,却不想,周良军答应得如此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