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家明干了蠢事,自认理亏,见李济州如同老鼠见了猫,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那五十万,是白桦委托他还了李济州在自己身上花的钱。
这话一出口,别说李济州本人,连钟泊南都不可思议,他们这些人自小锦衣玉食,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对于白桦这种不受嗟来之食的铮铮傲骨,第一反应没觉得多难能可贵,更多的反而是无法感同身受地去理解。
“这么看来……也许白桦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豁开了李济州情绪上的某处缺口,有风呼啸着涌进来,自胸腔中央穿堂而过,空虚的感觉被放大,只能暂时用酒精填补。
他喝到很晚,烂醉如泥地被钟泊南送回湖景别墅,又被林叔扶上床,继而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什么都没有。
听到他嗓音沙哑,方凝一猜便知:“昨晚喝酒了?”
“嗯……”李济州坐起身,朝后撸了把头,不远处厚重的窗帘外天光明显已经大亮。
“给你一个小时,把自己收拾收拾,我的车过去接你。”她一向积极,但在对待李家家宴这件事上显然有些过头。
“现在才下午一点多,吃饭也是赶晚上的,着什么急?”
“少废话。”方凝斥道,像极了如今那些热爱鸡娃的父母:“你在家躺着也是睡大觉,不如早点去你爷爷面前尽尽孝心。”
李济州含糊应下,他这种时候向来听话,方凝如此神经紧绷的原因他是知道的,要回李家见公婆,自然不能撇下丈夫,李闻廷和她可以一年到头避而不见,偏偏这些日子还要在长辈面前扮演伉俪情深。
方凝的宾利开进湖景别墅,停在前庭廊下,李济州没让她多等,从林叔手里接过西装套上径直出了门。
后车门拉开,他矮身坐进去,前排副驾一个人回头,带着笑意道:“儿子。”
李济州抬了抬眉,像问候哥们儿一样喊了声爸,方凝挨着他坐在后排,此刻正双臂环在胸前头侧在一旁闭目养神,显然不想说话。
饶是下午三点多钟出,逢着中秋节的交通,抵达李宅大院的时候也已接近傍晚。
院墙外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一排豪车,李家不像方家,到方凝这一辈已经开始凋零,李家不仅枝繁叶茂,甚至还维持着旧时大家长式的宗族制度,要说封建,但也有它的好处。
进了院门就有佣人迎上来,领着他们一家人去花厅给李老爷子请安敬茶,快走到门口时,方凝跟李闻廷双双停下步子,后者自然而然地抬起胳膊,方凝伸手挽上,凹出一副感情深厚的架势,李济州在后面看着,无语地撇了撇嘴。
绕过山水屏风,花厅里就坐了三个人,满头银的李老爷子,以及李显龙李熵容父子俩,其余的儿孙女眷们,要么跑去厨房帮忙,要么另找地方玩去了。
旁边还立着一名茶艺师傅,等李济州一家三口入座,沏好茶奉上。
“你们夫妻俩是稀客,算算该有大半年没回来了吧?”李老爷子耄耋之年,精神头不是很足,脑子也开始糊涂,说着话又朝李济州的方向看了眼,道:“济州都长这么高了……”
李济州笑了笑:“爷爷,我上次来也这么高。”
老爷子捧着茶慢悠悠地呷了口,倒是一派淡然:“是吗,我不记得了。”
李显龙开口,看向方凝夫妇俩,声音浑厚:“爸的意思是,你们回来的次数太少了,应该经常走动走动。”
方凝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花厅里燃了线香,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李济州身体里宿醉的余韵仍在,刚要掩嘴打个哈欠,就听大伯李显龙把话题抛到自己身上:“济州今年有二十五了吧,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逢年过节,几代人齐聚一堂,聊的话题无非就这么点事儿,李家这种高门大院也不能免俗,李济州往旁边看了一眼,“大哥都还没定,我急什么?”
李显龙道:“你大哥准备修仙,你也跟他学?”
“济州我是不担心的。”李老爷子插话进来:“早早就开了窍,跟他爸一个德行。”
李济州有一点好,他骨子里很尊重长辈,虽说行事乖张,但当面被教育却从来都照单全收,收是收了,改不改再另当别论。
所以被李老爷子这样说,他也没什么反应,反倒端起茶悠悠抿了一口,却见余光里身影一晃,李熵容站起身,手机握在掌中:“爷爷,爸,我出去接个电话。”
李熵容前脚刚走,留下李济州这一个靶子,顿时更待不下去,借口有事找大哥请教,后脚也溜了。
出了花厅是抄手廊,他许久没来,但对这座合院里的布局结构都再熟悉不过,走到一处凉亭的石凳前坐下,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李济州花名在外,哪怕最近这段时间闭门不出玩起修身养性,也阻绝不了那些想碰碰运气的人时不时来邀约。他看都不看,径直点进置顶的对话框,即便知道对方很可能已经把他屏蔽,还是噼里啪啦地打下一行字过去。
——你就这么想跟我彻底撇清关系?
片刻后又撤回,像演一出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他抱着手机盯了一会儿,最终放弃,退出对话界面,百无聊赖地点进好友圈。
页面上刷出一条最,又是那个黄净之的,同样的一张风景照,配字是天气晚来秋,这人可真爱分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