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季显火化。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捧骨灰时,她很难平静的接受这一真相。
回疗养院收拾东西时,她意外的现,季显除了那部手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护工说:他时常清理掉一些东西。
以前不理解,而今突然现,像是在为了这日做准备。
季澜站在疗养院的屋子里,环顾四周看着这栋小别墅的客厅。
双脚软弱无力的跌坐在地板上。
似是内心深处,被掏空了一块儿。
凭空而过的风路过时,带起她那些年少时被人拥护住的回忆。
她拿出手机,点开季显的录音。
光是静静听着便觉得心痛难耐。
录音开始,是一阵沉重的叹息,像是平复心情之后做出的抉择。
「澜澜,想跟你说的话太多了,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此生,最幸运的是遇到了你,最无奈的也是遇见了你,这二十多年的岁月,我无数次的想带你远走高飞,但又挣脱不开家族的枷锁,小叔说的对,我是个懦夫。口口声声说爱,却无法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去与你共谋爱」
「爱这个字,放在旁人哪里是感情需求,可我始终庸人自扰般的将伦理道德摆在它上头,我实在是不够勇敢,小时候尚且还能义无反顾的护着你,可成年之后,义无反顾和满腔热血好似都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失殆尽」
「事实摆在眼前,我想带你走,但又不忍心让你跟我一起受苦,说到底,还是勇气欠缺,我努力成长,想着有朝一日能带你走出困境,可显然,我的成长度还是太慢,慢到被人捷足先登」
「是啊!你不会等我,也等不起,我深知你的囧境需要尽早解决,否则将会永远沦为家族的棋子,可我实在是。。。。。。。。。。。能力有限,」
「季家对你如此,我从不奢求你会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小叔为了你颠覆季家,我甚至有几分暗喜,一个和尚有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奶奶似乎并没悟透,她高高在上的环视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像极了封建余孽」
「而今,季家人散的散,死的死,你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京港这片土地上了,甚好!!甚好!!!!」
话语至此,哽咽难掩。
数分钟的沉默之后是他低沉的哽咽「澜澜,季家欠你的实在太多,你到时,也不必因我的去世而有半分愧疚,过好自己的生活,照顾好父母和孩子,维护好自己的家庭才是重要的,至于我。。。。。。。。。。。。忘了吧!」
「我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留念的人,这几个月的卧床生活,让我身体和心理备受折磨,人后的苦尚且还能克服,人前的尊严却无比脆弱,我太要脸面了,实在是无法忍受在你跟前尊严尽失,我的自尊更让我无法接受自己是你累赘的这一事实」
「我未曾彻底护你安稳,又怎能拖累你的余生?」
「想到你每日会来看我,临近傍晚时分我连生理需求都不敢解决,我担心你会闻到不好的味道,担心会在你心里形象尽失,你来,我担心你见到我的肮脏,你不来,我更担心是因为我的屎尿味熏到了你」
「澜澜,给我留点脸面吧!」
「让我体面的活在你的心目中,结束我这挣扎的余生,」
「人情冷暖,生离死别,固然让人痛苦和无奈,可尊严尽失的活着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十六天」
季显死在瘫痪在床的七十六天之后。。。。。。。。。。。。
屋外,徐影扶着墙壁,哭的哽咽。
季明宗跟陈松阳站在一侧,下颌线紧绷,隐忍不严。
无疑,他们被季显震惊到了。
那句: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十六天带给他们的,是极大的精神震撼。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在等着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爱季澜,爱到难以忍受自己毫无尊严的躺在床上接受她的施舍、照顾。
他爱季澜,爱到想要体面的死去。
2o17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