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婉是跟了他多年的人,孟清玄亦是跟他出生入死过的左膀右臂,这杯喜酒谁不喝都行,唯有他不喝不行。
我会选择在今天这个时机逃走,也是因了这个缘由。
夜深露重,雾霭弥漫。
僻静小道两旁的梧桐已然挂满昏黄,一阵寒风掠过,单薄的枯叶从枝头飘然落下,瑟缩着躲进泥里。
我迎着萧瑟的风声,孤单地往北而行,林中的夜鸟叫声忽远忽近,如嘈杂的暴雨倾盆,搅得我心绪紊乱,不得安宁。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行至一段陡峭的上坡前,树高如盖,挡去了本就不大明亮的月光。
山路崎岖,若是一个晃神,定会连人带马栽进沟里,到时别说是回洛京,只怕我连这山林都走不出去。
我提心吊胆不敢再走,翻身下马,牵起缰绳踱步而行。
可上行之路本就非难走,加之路面坎坷不平,走在脚下还得时时留意,费神费力。
不过多时,我就觉得双膝疼痛难耐,怎么都走不快,坐下来脱鞋一看,脚底竟多出了几个拇指大的血泡来。
我知道,此番情形定是不能再走了,只得寻到一处山洞落脚,将马匹栓在外头,再拾来一些干柴生火。
我走得急,身上除了一些碎银外,什么也没带,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身上有钱却起不到半点作用。
夜静寒凉,山洞里的温度越来越低,那一丁点儿可怜的火苗也越烧越熄。
我捂紧身上的袄裘,缩在山洞的最里头,牙关打颤,浑身发抖,就在这样迷茫又孤寂的寒冷中,我竟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洞外下起了连绵细雨,雨幕稠密,围着暗灰色的树冠促成一团团浓雾,洞前的水洼映出黢黑的夜空,火彻底灭了,燃尽后的余灰生出淡淡的尘烟。
我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拼尽全力地蜷缩着身体,却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头脑昏昏沉沉的,全身都痛得使不上力气。
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烫得吓人,再也禁不住害怕起来。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回想起曾经最幸福的时刻,我也不例外。
我忽然格外想念从前,想念从前的公主府,想念公主府里的一切。
那里有春夏秋冬,也有梅兰竹菊,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就像当年刘起也会静静地看着我一样。
我仍怀念着从前的他,也仍记得他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灵动,那么的美妙。
而当初那个幸福的我断然不会想到,短短几年之后,我会在如此凄凉的一片光景中度过除夕。
就在这半梦半醒间,我似是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
他身披蓑衣,头带竹笠,穿行在层层厚重的冰雨中,义无反顾地朝我走来。
走进山洞后,他褪下被雨水打湿的笠帽和蓑衣,抖落一身水汽,来到我的身边。
他将我从地上抱起,把我整个揽进怀里,温热的大手紧紧地包裹住我冰凉的双手。
他在我耳边叹出热气,用我极为思念的声音对我唤道:“玉兰、玉兰,是我来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