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之前,她只有十一岁,除了重大年节以外,几乎不敢踏出思芳殿一步,就连宫学也不愿意去。
因为只要她迈出殿门,李浔芷和李浔荔两个公主便都会凑上前来欺负她。
她们俩个是宠妃所出,一母同胞,自幼在宫里面千娇万宠长大,性情骄矜傲慢,最喜欢以作弄人为乐趣。
李浔芜在宫里面无依无靠,先帝不过偶尔想起她来时问上那么一句,其余时间一概不管。先帝不在意的人,皇后自然也不会在意。宫里人最是拜高踩低,自然也从对她轻贱起来。
如此一来,李浔芜自就然成了那两姐妹主要的欺负对象。
她们欺负她的手段简直是又低劣又高明,或往她的身上投土石泥巴,或把她推下御湖,或撕毁她的书画,或剪烂她的衣裙。
每次把她折腾的病了又病,又尽量不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末了,再用言语辱骂欺凌一番,威胁她不许去告诉先帝,否则下回会怎样怎样。
其实他们不说,李浔芜也不会去告状的,一是没有证据,二是沈贵妃圣眷正浓,当时整个后宫都被她掌管着。
就算是皇后,也得时常看她的颜色。
李浔芜在沈贵妃面前,更是得时刻小心翼翼、恭恭敬敬。
饶是这么着,她的吃穿用度也常常被宫人克扣,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沈贵妃的授意。
李浔芜就这么委委屈屈、窝窝囊囊的在宫里过了十一年,直到她那日遇见李泽修。
那日是上元佳节,先帝摆了家宴,阖宫上下都聚在一起庆贺。
李浔芜谎称自已身子不适,躲在思芳殿不愿出来。
宫里人向来敷衍思芳殿,那日更是整整一日都没有人给她来送膳食。
偏偏一向服侍她的丹桂染了水痘,被移到了别处。
李浔芜的教养嬷嬷也不知去哪处吃酒,整个思芳殿冷冷清清,寻不见一个服侍的宫人。
其实饿一天倒也没什么,只是宫里面被熄了炭火,灯烛也用尽了。
空旷的宫室里面又黑又冷,再添上饥饿交加,年幼的李浔芜听着窗外冷肃的北风,心里总觉得会有东西突然扑出来,把她全部吞噬掉。
她抬起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圆若银盘,别的宫殿廊檐下,有着上元佳节高挂而起的各色宫灯,外面似乎要更加亮堂些。
戌初时分,各宫的妃嫔同皇子公主们都在大殿欢聚宴饮,就连各宫宫人都围堆聚着,此时稍稍走出去透气,想必并不会有人发现她。
于是抱着这种心思,李浔芜披上那件旧斗篷,把床榻上的破烂的布老虎兜在怀里,将殿门推开了一小道缝隙,悄悄迈了出去。
与她料想的不错,外面果然比殿内要亮堂,只是李浔芜还没走几步,天上就开始飘下了细细的雪花。
李浔芜呆呆仰头看着那些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明艳贵气的宫灯上,又消融不见。
她一路抬头看灯,一路沿着高挂的宫灯小跑,不自觉就跑到了御湖边的小亭前。
李浔芜七岁时就是被人作弄着从这地方推进湖里的,从此便对这个地方充满了畏惧。
待缓过神来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亭子里面坐着人,待看清那人是谁后,她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一步,转身就想要跑。
却听得一声冷冽的男声传来。
“站住!”
李浔芜打了一个寒颤,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去。
李泽修正站起身,扬着手示意她过去。
那是李浔芜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这个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她认出了李泽修的身份,自然不敢违背太子的命令,行过礼后,就垂着脑袋默默走了过去。
走至近处,才敢偷偷瞧了一眼,却见太子穿着一身销金蟒纹团云直裰,外罩着白狐披风,头发上的顶戴前后俱有白珠九旒,若披烟雾,如对珠玉,整个人都恍若神仙一般。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可是对于年幼的李浔芜来说,什么好看与否,通通是次要的,首先在她看来,这个人他一定不冷,而且不饿。
太子施然回坐于凳上,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小姑娘。
而李浔芜,却只盯着他身前桌案上摆着的那碟子米糕,和那冒着热气的杯盏。
李泽修又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道: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拿出来给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