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泣音哭腔,小心翼翼又满是绝望。
“……姐姐……?”
方舒雁好整以暇地挑起一边眉毛,淡淡笑?了一声?。
“我哪配呢。”她平静地说,“你?爸爸不是你?心里的大英雄吗?从未缺席过?你?的成长?过?程,事业家庭平衡得很好,是你?的榜样。我怎么配和你?有同一个爸爸,我爸爸在我妈怀孕八个月时出轨,明明傍上了一个富家小姐,却还是要?拿走家里所有的钱。这种人是要?下地狱的,哪配和你?的爸爸比。”
何展鸣不住地摇头,情绪濒临崩溃。方舒雁无动于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我妈妈小山村出来的,文化程度不高。”她轻轻地说,“比不过?你?妈妈尊贵,坐月子时奶妈都请了不止一个吧?我妈也?正巧也?做过?这份工,怀着我的时候要?去打工,生下我之后还要?给其?他?人家奶孩子,多挣点钱生活。你?喝奶喝到几岁?我四个月就开始喝米汤了,我妈她的母乳要?拿去卖钱。”
何展鸣捂住耳朵,摇着头连连后退,终于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方舒雁动作没?有半分变化,始终坐在车里,隔着车窗,波澜不惊地看他?。
“被这么精心照顾着,好像也?没?有变得多厉害。”她低垂着眼帘,淡淡地扫了眼跌坐在地上的狼狈身?影一眼,每一句话都漫不经心,“受了点打击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明明没?人对你?动手?,没?人上门来找你?麻烦,更?没?人要?你?将拥有的一切都交出去,却还是要?做这么假惺惺天塌地陷的样子。”
何展鸣痛苦得手?脚都蜷缩在一起,紧紧环住自己,狼狈地蜷缩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方舒雁没?再看他?,升起车窗,隔绝何展鸣执着望来的视线,语气平淡地说:“开车。”
曹双一言不地放下手?刹,转动方向盘,将车向前驶去。蜷缩在地上的何展鸣却突然惊恐地扑上来,十?指用力扒住车,仓促而胡乱地开口,语不成句。
“别走,别走……我、对不、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应该……我、舒雁、姐姐……”
方舒雁眸光平静,没?有再朝他?看上一眼,对曹双说:“开快点。”
曹双一脚油门踩上去,车向前急蹿,将何展鸣的手?猛地甩开,将人带倒,跌坐在地上。
曹双连余光都没?瞥过?去半点,就像刚才不过?是甩掉了车把手?上不小心粘住的一块纸屑。车向前开,她在车载音响上点了一轻柔舒缓的钢琴曲,车厢里回荡着柔和悠扬的乐声?。
方舒雁忽而问她:“觉得我残忍吗。”
曹双很轻地笑?了一下。
“没?有。”她说,语气和乐曲声?一样柔和。
“我长?了眼睛,知道究竟是谁的人生被毁得彻彻底底。我没?觉得你?残忍,只是觉得这一幕来得太迟,让我的舒雁姐受了那么多本不该经历的委屈。”
方舒雁静了一会儿。
“的确是太迟了。”她清淡地说,声?音缥缈,“真正应该看到这一幕的人,到死都没?有看到。”
曹双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颤了一下,脊背短暂地僵硬,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舒雁姐?”
方舒雁认真地思索,久久没?有说话。曹双也?不继续问,车将何展鸣甩得没?影后就徐徐放缓度,漫无目的地汇入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像在闹市中悠闲地散步。
方舒雁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回家吧,收拾一下东西?。我妈在那里住得不开心,现在她终于能休息了,我要?把她的东西?都带走。”
曹双把头点点,声?音柔和。
“回家当然要?回,不过?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舒雁姐,你?还没?出小月子呢,这半个月一直都这么奔波,对身?体太不好了。”
“没?事。”方舒雁不以为意,语气平淡,“不重要?。”
自己的身?体都不重要?。
曹双没?有反驳她,只沉默地抿紧了唇角。
那天生了太多事,在记忆里留下了一连串兵荒马乱,曹双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什么一天可以那么漫长?,塞下那么多事,一切都一股脑涌上来,如不可违背的洪流,将人毫无防备地瞬间摧垮。
或许是在小区里的心神动荡,或许是在医院楼下的推攘挨挤,或许是在病床前的剧痛哀恸,这一天生了太多事,让人的身?心都饱受折磨,那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最终没?能留住,在被察觉到的同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去。
从拥有到失去,从记得到忘记。一个在消失后才被所有人知晓的孩子,连名?字都不曾拥有,就这么匆匆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而这个孩子的母亲连为此?悲伤难过?都已经没?了力气,第二天清醒过?来,出了很久的神,而后一刻不停地从病床上爬起来,料理母亲的后事。
曹双,秦丽娜,程阳,金诚,穆磊,戴名?扬,谈致北……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谁都不允许她就这么下病床,所有人都抢着要?替她代劳。
然而方舒雁看着他?们,静静地说:“我妈妈从生到死,这么多年,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