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我笑着回答她还是关心我的,虽然她对我“勾引”明宏的事不齿,再加上前天我又从明宏手中“救”下了她。不对,她怎么知道我遇贼了?“你得知我……”
云影想消除我的疑惑,“刚才我迷迷糊糊中,有人打开我房里的窗,留下了一张纸条,说你遇采花贼了,要我来照顾你,我就急急过来了。”可是我更疑惑了,黑衣人怎么知道风雨楼云影和我熟稔,知道找云影来照顾我。这是不是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在监视着我?
“如此,是他了。”我对云影说,“刚才一个黑衣人在采花贼手中救下了我,然后又去通知你。”
“黑衣人?”云影不解,但是又说,“看来是些行侠仗义的大侠吧。总之,你没事就好了。”云影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扶起我,“来,我帮你把衣裳穿上。待会儿我让人把浴桶拿过来,你好好洗个澡。这个地方,你还是别待了,明日天亮就走吧,采花贼来了一次,定会来第二次……”
“云影,”我举起有了些力气的手,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萍水相逢,她能如此真心待我,已是不易。
叹了一口气,云影说,“江珊,应该是我谢谢你,”她停了停,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若不是你,只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他了。”
他?我不解地看着她。
“林公子。”云影如释重负地说,“你登台的第一天,他便来过,我看见他了,远远地站在角落,听你唱曲。”
什么!明宬也来过,不过我紧张什么,他又不认得我,“那你可有找过他?”
“找过,你登台的第二天。”第二天他也来了?“我找他,问他还记不记得他救过我。他坦然地看着我,说没有。我又问他当初为何为我赎身,他想了一阵,说,不为别的,就为我手中的好琴艺,同时琴中人,他不希望看见这样的琴艺沦落到青楼中来,可是他没想到我居然还在青楼中厮混……”云影慢慢地说着,神情中有说不出的惆怅,是啊,惦念了这么久的人,丝毫不在意自己,这是怎样的失落,“我知道我让他失望了,我也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一丝情意,所以我放弃了。”
“云影……”我该怎么安慰你,你确实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况且,他还有一个丁琅嬛那样的才女。
“第三夜,你给明宏单独包了,他就没再出现了,所以我想,他是为你的曲子来的。”云影落寞地说,“我过不久也会离开这儿的,可能是自己走,可能是跟像明宏这样暂时迷恋我的人走,哪怕赢得一时的宠爱也好……”
“不!”我粗暴地打断她,“你不可以跟明宏!”要是云影跟了明宏,等我回宫,计划实施成功之时,她当何去何从,就算她是在宫外被明宏“豢养”起来,也免不了会受到波及,“答应我,你可以跟任何人,但是不可以跟明宏,云影,你要听我的,一定要听我!”
“你是怕我和你抢吗?”云影笑道,“放心,我不会的,我不跟他就是了。你就这么喜欢他?”
“你就当我是吧,”我解释不了,只好背了,“总之你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云影疑惑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静悄悄地走出了风雨楼,我最后回头看一眼晨光中的风雨楼,牌匾上“风雨楼”的三个镀金大字在晨光中显得寒气瘆人,这里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更埋葬了多少夜夜守在深闺中的女子,也差点埋葬了我,独独没有埋葬那群负了天下的寻欢客。可对风雨楼,我没有憎恶,没有不齿,永别了,风雨楼。这个差点让我失去自己的地方,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此刻的宁静是短暂的,天一亮,会立刻热闹起来,寻欢卖笑又相续上演,而我,无心再看。想必凤娘不会为我的失踪大惊小怪,我留信说明了,而且当初也是说好的,我来去自如。凤娘也算是个风尘奇女子,不知道她有什么故事呢,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干了。
黎明时分,送走云影后,沐浴更衣,洗净青楼里的浓厚气息,对镜梳妆,换上乱红的妆容,那个平凡的其貌不扬的婢女。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画皮的女鬼,灵魂永不示于人前,只占据着乱红的皮囊,随心所欲地描绘自己的容貌,却心惊胆颤地在凡人的面前步步为营。其实我怕有一天,有人现我的来历,会不会把我视为异端,置之死地而后快。不过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杞人忧天,我循规蹈矩,守口如瓶,如何能让人得知自己的底细。停止这种无聊的想法,我自嘲地笑笑,向安东门走去。
很顺利地就进了宫,安东门的侍卫没有为难我,看到我出示的千仪宫腰牌,便放行了。
重新走在大气磅礴的宫廷建筑群中,久违的束缚感又回来了。此番回宫,凶险难测。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势单力薄,也要螳臂当车,我只知道,婵儿死得太冤了,吴艾死得更冤,所以我要明宏不得好死!以德报怨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踏进千仪宫,我朝里面试图欢快地唤一声,“乱红回……”,看见眼前的景象,忙止住了声,庭院里走道两边站了几个宫人,谁来了,这排场?难道千仪……
“公主!公主——”我一边走,一边喊,一头撞上了一个人,糟糕,又撞谁了!还好没碰倒人家。
“哟哟哟,我这老骨头。”我抬头,看见弥月,呀!急急地说,“弥月姑姑,对不住了,乱红鲁莽。公主怎么了?”
弥月还没来得及说,太后也走了出来,“千仪丫头没事,就等你回来哄哄她了。”语气很奇怪。
“奴婢该死。”我跪倒在地,太后肯定是怪我出宫那么久了,哎,又回到跪跪拜拜的日子了。“起来吧,不要一回来就该死该死的,哀家没怪你。”太后疲惫地说,“你寻亲的事如何了?”
寻亲?我细一想,哦,估计是千仪的说法,“禀娘娘,尚无进展。奴婢叩谢娘娘关爱。”
“此事急不来,”太后叹气道,“进去看看长公主去吧。弥月,起驾回宫吧。”
看着太后远走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她……垂垂老矣,才几天不见啊,宫里生了很多事吗?
“你回来了。”千仪倚在门边,虚弱地说道,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一旁多亏还是娟儿扶着她,不然她肯定要站不稳了。
我小跑过去,从娟儿手中扶过千仪,心疼地说,“公主,奴婢不过几天不在,你怎么……”我又看向娟儿,“你们怎么能把公主照顾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快传太医。”
“乱红姐姐……”娟儿语塞。
“你别怪她,是我自己的事。”千仪抓住我的手,“不必传太医了。”
“公主,你这是……”我无奈,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无从劝慰。
千仪病恹恹地看着我,良久,“扶我进屋吧。”
安置好千仪,把她扶到软榻上躺好,又在她脑后垫了一个软枕,在她对面坐定,有几分气恼,“公主,你怎么能绝食来糟践自己!”扶她一路过来,知道她弱成这个样子,原来是绝食所致,她怎么就想到这么一个馊主意!难怪太后忧心成那个样子了。
“母后逼我的。”千仪痛心地说,“她要我在莫君锐和顾展延中选一个。”
啊?这算是哪门子的选驸马?不过不对,千仪是喜欢莫君锐的啊,怎么是逼?“公主,难道你不喜欢莫将军?为何说是太后逼你?”
“我不要他!”千仪恨恨道,“母后说我必须在这两人中选一个,这是她明明白白告诉我的。母后变了,她不疼我了,她巴不得要把我嫁出去。”这明明是赌气话。
这是怎么回事?必须在二人中选一个,为什么?莫君锐,顾展延二人……难道是……肯定是!历来皇宫嫁出去的女儿,有几桩不是政治婚姻?远的不说,就说七公主那个未见面的驸马,长安侯世子,听说就是一个病秧子,所以才连百花节都没出现。可是太后是不疼千仪了吗?不见得,她给了千仪选择的机会了,“公主,那你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啊!”
“对,所以我刚才告诉母后,我选顾展延!”千仪依旧口硬,难道她和莫君锐又谈僵?这个莫君锐,明明是驰骋沙场的英雄,怎这么小的事都闹不明白,他就真的不喜欢千仪?我不信。千仪要选顾展延?不行,她不能选他。
“公主,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能草率,更不能意气用事。顾展延,就真的是你心里要选的那个人吗?”我提醒千仪,同时也在心中问自己,我拦千仪,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自己?顾展延!难道在他如此鄙视我之后,我还要惦记于他,就为那句什么都不是的话?乱红啊乱红,你何时能清醒。
不,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千仪,顾展延如果真的是喜欢千仪,他就不该在追着千仪时,又跑去风雨楼找江珊,不专情的男人,我不相信他能给千仪幸福,而且……“公主,你可知道,远在玄洲,顾世子已有两房妾室,而莫将军,依旧孤身一人。”
“那又如何。难道我要弃快乐而选痛苦吗?他不要我,他说他不要我,你知道吗,乱红,他和母后一样,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了,不是我妄自猜测!”千仪垂泪道,“我宁愿要一个三妻四妾却怜惜我的人,也不要一个守住我一人却要我独守空闺的人。”
我头痛,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痛快,爱呀爱的,明明白白就好了,考虑那么多作甚。他们何来那么多的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