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简丹离开沉城而来的,是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帝休鸾失窃。
我们一度怀疑是简丹做的,不过林先生经过勘查后表示,以简丹的功力破不了他设置的机关,作案的反而更像万里。只是大家都没想明白,万里将冥魅庄庄主的位置拱手相让了,也淡出江湖那么久,她此举意欲何为。
江湖上因为朝廷下令取缔冥魅庄一事而风声鹤唳,短短数日全国各地便有冥魅庄杀手落网的消息传来,但更多的是以死相拼的消息。在这样的环境下,万里还能做什么?更令人牙痒痒的是,无涯明明说了是为帝休鸾来的,却对失窃一事丝毫不上心,还说得而复失是天命,天命不可违,而他不能逾规越矩,他只是负责我的安危而已。
不过,在被我逼急的时候,他倒是说了一句:没有众生笔,帝休鸾就是一块烂木头。这话如醍醐灌顶,让我们茅塞顿开。与其费尽心思去找,还不如将计就计让帝休鸾流落江湖,再把消息散播出去,引蛇出洞,比如……抓了吴老夺取众生笔的噬魂洞。
于是,借着觉情宫的情报网,宝物帝休鸾流落江湖的消息两日之内在天仪范围传遍,更重要的是,江湖中有人称宝物如今在久未露面的万里的手上。不过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众生笔一事秘而不宣,毕竟我们并不是真的要将帝休鸾拱手送人。
很快,有人在朝阳村见到万里的消息传来,没想到她居然还在沉城边上。不过想想冥魅庄和朝阳村勾结一事,万里如果想再从冥魅庄得到点什么,找宋家人也并不奇怪。为了弄清楚万里的意图,林先生亲自潜入朝阳村寻她,却负伤而回,把红姨和我们都吓坏了,以林先生的身手,谁能伤他?幸好只是皮外伤,无甚大碍。林先生没有对大家说明个中缘由,只说帝休鸾已经不在万里手上了,下落不明,还说觉情宫会全力追回帝休鸾,让大家放心。此话也就表示让我们无需再插手此事,不过事实上我们几个人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这天,林宅来了一位不之客——问天山庄的三公子边牧。眼前的边公子十五六岁的光景,眉清目秀,倒是一派江湖少侠的风范,只是听到他自报姓名的时候,我很没风度地喷了一口茶,实在是猝不及防,边牧啊,我们那个时空的边境牧羊犬啊,在世界犬种智商排名第一的狗狗啊!
红姨忍住笑意,同情地看着我,并不打算为我解围。
边牧一脸懵圈地看着我。场面实在尴尬,也圆不过去,只好假装就此揭过直入正题,我清了清嗓子,尴尬地笑道:“不知边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顾姑娘,舍妹危在旦夕,求姑娘救她一命。”边牧语不详焉。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问道:“我并不通岐黄之术,不知边公子何以有此一说。”
同样疑惑的还有红姨,她收敛嘴边的笑意,正色道:“边公子,你既得知心离在沉城,又进得了沉城,想必对心离的身份也有所了解,如有所求,还请详述。看在外子与令尊的交情上,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但若出能力范围的……还请见谅。”
“林夫人说的是。”边牧停了停,似乎在组织语言,“一个多月前,舍妹在家中忽然晕厥,不省人事,一天一夜之后自然醒来,却神志不清,时而沉默痴呆,时而狂躁暴戾,家祖父寻遍天下名医,无人能治。直到遇到一位高人,他说舍妹是邪灵入体以至陷入癫狂,欲保命须得仙魂相救,否则不知何时会暴毙,并告知仙魂今在沉城,正是客居林先生府上的顾姑娘。”
“那位高人是何人?”红姨警惕地问道,“心离一无灵力二无法术,如何驱得了邪灵?”我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她怕这又是一个圈套。
“高人自称隐冥。”边牧说,“他说只要顾姑娘与舍妹同吃同住,并每日取一滴血溶于朝露喂舍妹服下,七日之后便可恢复如初。”
“隐冥现在何处?”红姨忽然站了起来,激动地问。
这个隐冥是谁,为什么红姨听到他的名字那么激动?我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只好压下心头的疑问。
边牧再度懵圈,看着红姨,结巴道:“他,他走了。隐冥前辈为舍妹诊断之后便离开了,不知所踪。”
“边公子,你的来意我们清楚了,请容我们商量商量。”红姨端茶送客。
见红姨反应冷淡,边牧急道:“林夫人,晚辈知道晚辈的要求过分了,可是隐冥老前辈说了,除了那七滴血,此事不会对顾姑娘有任何的损伤。舍妹才十岁,她不该有此宿命,求林夫人和顾姑娘救救舍妹,边牧愿豁出一切报答恩人。”
“边公子,能否容我冒昧问一句。”我觉得有件事不太合常理。
“姑娘请问。”边牧一副知无不言的迫切模样。
“兹事体大,为何来的是你?”我的意思是,问天山庄作为武林世家,似乎礼数不太周全,救命之事为表诚意,来得不是庄主起码也得是个说得上话的人,这三公子只身前来,就是有点不对劲的样子。当然,我不是需要他们搞什么排场来求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做有点不对劲。
边牧眼里的光仿佛烛火一般熄灭了,他低头静默少时,复又道:“姑娘慧眼,家祖父以为怪力乱神之事乃谬论,不愿一试。”
送走边牧之后,红姨为我解释了一些事。问天山庄不是普通的武林世家,有着然的江湖地位,换个说法,武林盟主简直就是问天山庄继承人的囊中之物,百年来江湖中人唯问天山庄马是瞻。问天山庄庄主边丞海是边牧的祖父,边牧之父常年在其父的光环笼罩下碌碌无为,性格懦弱;林先生曾相助于边丞海,因此结下交情。山庄位于留仙镇,就是我一开始准备前往入沉城的那个留仙镇,只是那个入口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关闭了而已。
关于边攸攸的病,红姨表示伏先生来信提起过,他也曾被请到问天山庄去诊病,他甚至也隐约知道我可以帮忙救下这个小女孩,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操作办法。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却又摸不准,只好对边庄主说自己无能为力,也因此知会了林先生和红姨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是边牧没说但红姨知道的:边攸攸是庶出,在边家并不得宠,边丞海并不愿为一个庶孙再欠林先生一笔人情债。所以只有疼爱庶妹的边牧只身前来求助。
“那位叫隐冥的高人又是谁?”我提醒红姨。
“你这个问题倒问倒我了。”红姨瞥了我一眼,怅然道,“他从来没说过他是什么人,他在世间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神医无雍,一个是行云的师父。当年红颜泪出现在我身上时,一直是他在背后指点我的,曾多次帮助我们打破命运的壁垒,也是他说我还有一个劫难与你有关。但他从来不曾说过他和彼岸花仙子或地府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以前只是默认他是一位好心助我的仙人。不过我们和他已经失去联系十六年了。”
“也许他之于你,就像花婆婆之于我。”我也不知道花婆婆为何要如此帮我,宁愿触犯天条。
红姨点点头表示赞同:“可以这么说,不过他的能耐应该比花婆婆大。”
看来沉城也并非什么世外之地、世外桃源,像失踪的宋溪、吴不知,像边牧,无论是想生事的人还是想找人的人,要来的总能来,该来的也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边牧表示会在沉城盘桓两日,恳求我认真考虑,两日过后我若是不答应,他便认命离开。
我们内部也因就此事产生了分歧。准确的说,只有我自己同意救边攸攸,他们都顾全大局,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不该冒这个险。
我不怪他们反对,也并非我圣母心,我是自持自己所谓的仙魂身份无法被邪术入侵而已。不是说了吗,我宿命未完成不那么容易就死,况且我不是在自暴自弃,我只是想帮助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而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吃点苦受点罪,仅仅这样便可以拯救一条性命啊。
“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在商议的现场,把自己挂在房梁上的无涯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原来他看穿了我所想。他声明道:“你别指望我,我并不能随身保护你,因为我不能离开沉城进入人世。”
此话一出,易寒萧反对更激烈了:“边攸攸不是你的责任。哪怕沈默在这,他也一定不会同意的。”沈默闭关练功了,没能在现场表意见。边丞海是他的轻功师父,边攸攸便是他的师侄女。
“那是一条性命,我只要戳破手指滴几滴血就能就回来的性命。”我看了看红姨,又看了看岳黎,企图获得同三观的两个穿越者的赞同票,他们俩本来反对得就不坚定,“我是肩负着所谓的让七情六欲之源接受轮回洗礼,历劫而来的,如果此时只为自身周全而对边攸攸坐视不理,只怕是违背初衷了。”
岳黎想了想,倒是点了点头:“此话也有道理。”
“我看你们也别讨论了,”无涯坐在梁上晃荡着腿,悠悠然地说:“千百年来在地府,从来没有人能左右得了彼岸花仙子做出的决定。依我看,肉身易改本性难移,既然她要救,便救吧,即便有危险,也是有福报的,谁知道福报几时就来了,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呢。”
这话倒是说得意味深长,众人品了一品,竟都应允了。
“不过,这个隐冥信得过吗?”无涯话锋一转,“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起码,在我的上一劫,他一直是在帮忙。”红姨如是说。
“既然那么帮得上忙,既然他十六年后又在暴露行踪,那么最好能找到他。”无涯从房梁飞身而下,站定后拍了拍手,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