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将尽,转眼我来到天仪已经两个多月了。伤好了我继续回到浣衣房。下人的生活千篇一律,我为了少惹事,每天就三点一线,卧房、厨房、浣衣房,进侯府一个快一个月了,大门都没出过。
天渐渐变冷,洗衣服就变成十分痛苦的事,加上最近老天爷闹腾,秋雨下了几天,终于在今天放晴,其他人都被传到各个主子院子里干活了,就剩下我和一大堆待晾的衣服。我一个人撑着竹竿在搭架子,一个不留神,一脚踏空,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倒在井边的花草丛里……
哎哟——我哀嚎一声,竹竿砸我背上了,还好没磕石头上,不然我又成祸害了;同时心中郁闷,别人的衣服刚洗好,我自己的又脏了。刚想爬起来,双眼瞟到花草丛遮盖的墙边有光透过来,我一直都没留意这墙后头是什么,于是好奇心起,凑上去拨开花草丛,现一个狗洞。
“你,你撅着腚在干什么?”刘傅青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
我一个激灵,一头撞墙上了,疼啊,欲哭无泪啊!反正糗大了,我索性破罐破摔,一屁股坐起来,揉着额头,埋怨刘傅青:“你干嘛呀,吓我一跳,疼死我了,刚摔了一交已经够倒霉了,没来得及爬起来,又撞墙,还让不让人活了。”
刘傅青忍俊不禁,走过来扶起我,也贫嘴道:“你还挺会自娱自乐的,摔跤摔着玩是吧。”
我哼了他一声,自顾自拍着身上的泥土。“你的手……”刘傅青一把抓起我的手说,“你这还是弹琴的手吗?”
我看了一下他抓着我的手,纤细修长,白白嫩嫩,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手可以这么美,反观我自己的,洗衣服都洗出一层老茧了,而且长时间泡在水里,有点白。我不自然地抽出自己的粗手,无所谓地说:“刘傅公子,心离现在只是一个浣衣女,还弹什么琴,现在也挺好的。你不知道,原来在水井旁的水声、搓衣服的声音融汇起来虽枯燥,可听久了也很好听的,这是最贴近生活的声音……”
刘傅青打断我:“好了,别在我面前展示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我知道你在我面前能说,一到沈默面前就语塞。”
说到沈默,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我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低声问他:“你找我有事?”
“没事。”刘傅青扔下两个字就走了,留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过多久,沈黛又来了,眼睛红红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毛。我不自在地看着她,问:“四小姐,你怎么了?”
“刘傅青要走了。”沈黛一语惊人。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觉得自己太激动似乎不妥,稳住情绪后又问,“刘傅公子不是侯府的乐师吗,怎么能说走就走?”
沈黛恹恹地抬眼看着我说:“他是二哥的江湖朋友,乐师只是他居侯府的一个名头而已。”
我哦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我进侯府一直得他的照顾,如今他要走了——原来刚才他是要来道别的吧。
“心离,你去劝劝他,请他留下。侯府里,除了我二哥,他最赏识的人就是你,你劝他一定听。”沈黛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他要走自是有理由的,岂是我一两句话能留住的,我无奈,反正也想和他道个别,于是点头应承了。
火急火燎穿过半个侯府来到幽兰坊,竟现他已经离开了。果然是江湖中人,不带一点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转身欲退出幽兰坊,看见沈黛奔了过来,她的丫环跟在她后面气喘吁吁的。沈黛看见我,拉着我就往外跑,我都不知道这养在深闺的小丫头这么好体力,我边跑边大喘气问她:“四小姐,您这是要带奴婢去哪儿?”
在侯府大门,沈黛终于停下来了,说:“天然居,刘傅青和我二哥约在天然居,你快去,我实在跑不动了,你一定要给我带个好消息回来。”
“四小姐,我……”我慌了,我哪有这个能耐。
“去啊!”沈黛急得直跺脚。
天然居。
一进门,和林玦撞个正着,差点又摔个四脚朝天,林玦身手敏捷,一把扶着我,说:“心离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长安侯世子是不是在你店里,他人呢?”我喘匀了气说。林玦指指楼上,想说什么,直接被我无视掉了,我奔上二楼,却不见他们。
这时,看见两人从雅间里出来了,沈默一扭头看见我,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倒是刘傅青有点意外。沈默带着一个随从离开了,我走到刘傅青面前。
“你要走了?”我傻傻地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着我:“你来就为了问我这话?”
我摇摇头,心里慌了,我这才现他的眼神竟也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不是……是四小姐叫我来留你的。”话一出,我就后悔了。
果然,我看见了他眼里若有若无的失望,心中豁然明了。刘傅青,你离开或许是对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出一支短笛说:“替我交给她吧,你也好交差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接过笛子,想辩解,又觉得很无力,“谢谢你。”
刘傅青长吁一声:“保重。”
他转身下楼,我拉着他的衣袖,问:“我们还会见面吗?”
“或许吧。”
天然居门口,看着他越走越远,我心中怅然,又一个有恩于我的人从我身边走开了。
“保重。”刘傅青,真的谢谢你。
回到侯府,看见沈黛就倚在门口巴巴地等着我。她看到只有我一个人回来,脸暗淡了下来。我把短笛转交给她,她无语接过。
我告退,她再次一语惊人:“心离,刚才我二哥说,让你以后到他的书房当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