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不会动我们,我们是卖身鬼坊的死契奴仆。鬼坊出价慷慨,许多人便是被这高价给迷惑了。怎知到了这里,便再也不得出去。那些伶人,几个不是被鬼坊的高价所吸引?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若是被看上了哪处,送了命也不是没可能。到底比我们还不如……哼,可总有人贪图安逸生活,抱着一丝侥幸”
“怎么,我们身上就没什么可用的吗?”曲容不解。
众人闻言,纷纷挽起袖子,只见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一条紫痕。
“我们是卖身为奴,又不是来当伶人货品的,卖身时就被种下了毒药,谁敢用?”阿婆说罢,诡异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自讽,“我们就是鬼坊的砖砖瓦瓦,鬼坊生,我们生,鬼坊亡,我们死。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这里的每一位‘货品’,或者在坊主行医之时,替他收拾好‘残局’。若是能得坊主赏赐,我们便能多活一刻。”
曲容没有问坊主的赏赐是什么,她只是问:“我若是走了,你们会如何?”
众人露出惊惧,似乎哪怕她尚未落实,仅是动了这个念头都是十分可怕的。
“第一,你走不掉,若是被现,白白丢了性命。其次,鬼坊每日清点人数,坊中进出皆有数,若是少了一人,便会在我们身上下手,将那人逼回来。”阿婆指了指一人手臂上的紫痕道,“这个让我们苦痛感应,我们痛,她痛。我们死,她死。所以最初找不见翠英而又没啥动静的时候,我们猜,定是有新人进来了。”阿婆僵硬地说道,面上的皱纹却似乎不动分毫,仿佛枯木上新鲜的刀刻。曲容忽然觉得这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熟悉之感来自何处。
她喃喃道:“简直灭绝人性。”看来这个翠英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总之她“失踪”了。所以这些人才这么紧张,估计都在偷偷的四处寻找。然而十之八九是没找到,正巧这位阿婆撞见自己,便把自己硬拖了回来,充当翠英的替身。
“难道我不会被认出来吗?”毕竟她不相信这世上除了曲离,还会有谁能和她长成一个模子。
“你身量与她差不多,再说,谁会管我们这些砧板上的肉呢。”阿婆道。
那也是肉啊……
一位小娘子说道:“没人敢说话的,若是现丢了人,按说知情不报者死。可是,不报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知情?谁也不会做这个出头的,因为你是知情报了,别人就是知情不报。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出头后不会被其他人一致反击。到时候一张嘴说不过许多嘴,纵使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曲容听得小娘子这番话来,不禁感叹:看来不管多么严苛,看似无懈可击的法度,人心都是最难管的。
可是曲容又怀疑了,既然这处“鬼坊”如此能耐能控制住这些人乖乖待在此处,那么她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听那阿婆说,这里“进出皆有数”,此时风平浪静,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误入,而翠英又碰巧失踪了;另一种就是,她是被人特意捉来替换翠英的,原来的翠英可能已经逃离了,亦或者因为一些原因死在了这里,有人怕出事,便捉了她来顶包。
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那么捉她的又是谁呢?怎么会选中她?因为她和翠英身量相仿么……
刀氏真有这么能耐么?不能怪她看不起刀盏,只能说她觉得刀盏这种如此显而易见的小人,不似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曲桃曲离赶到白云寺的时候,云心好巧也不在,说是入宫了。二人不敢再乱撞,索性留在寺中等待云心归来。
快到午时,云心终于归来。他一进禅房,便见曲桃正坐在其中等着自己。
“曲工,你来了,我正想找你呢!”云心一派春风得意,“我将你与刀盏比试之事说与太后听,太后十分赞赏,现在正式任命你为祭祀大殿众工匠之,由你我二人,一起负责修建。”
曲桃站起来,匆匆行了一礼,躬身道:“曲某多谢太后赏识,多谢法师提携。只是曲某此次前来,实在是有要事要请法师相助。”
曲离闻言也跟着一齐躬身行礼。
云心起先还是笑着,见曲桃、曲离如此动作,忙上前扶起二人道:“不必多礼,可是那刀盏为难你了?”
曲桃叹道:“舍妹前夜被人劫去,我疑心刀工知晓内情,上门询问,刀工却不肯答我。”曲桃咬了咬牙,“我寻妹无门,东都亦无人脉,故而只好来麻烦法师了!”
云心听罢,倒也干脆,道:“并不麻烦,如此,我便随你们往刀氏走一趟。”说完让人备马,与曲桃曲离各乘一骑,往刀氏奔去。
到了刀氏宅中,刀盏心中即使再不待见云心与曲氏,却也不敢得罪他们。
他请云心坐到上座,又命仆人去准备待客水食。
云心挥挥袖道:“刀工不必客气,云心此次来,只是想代曲工问你一事,你可愿答?”
刀盏心想这曲桃居然敢搬云心来逼他,他也不是吃素的。
“法师请说。”刀盏正色道。
云心眉心一蹙:“刀工,你先答我。”
这和尚真难缠。刀盏心中腹诽,面上仍然恭敬,将一位失意的,本应被人尊敬的,被后辈迫害的老前辈表现得淋漓尽致:“刀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心点点头:“好。我问你,你可知曲工阿妹的下落。”
刀盏心想果然。他摇摇头:“曲工阿妹不见了吗?”
曲离气道:“你这险獠,少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