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离喃喃自语:“我总觉的大理寺有股子血腥味。”
审问他们的时候,大理寺人态度其实还算不错,毕竟他们和萧明远相识一场,萧明远并未难为他们。只是那处地方幽暗阴森,大晴天,屋中也透着阴气,估计让这两位双胞胎心中不舒服了。
曲桃在地下待了那么多年,这种场合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他正想安抚一下对他而言尚算年少的双胞胎,就见自家门口围了许多人。那些人都是一副精干打扮,胸前的衣襟上俱是绣了一个“刀”字,他们将袖子撸得老高,露出结实的手臂,此时或靠或蹲在曲氏作坊门口,看着来者不善。
曲桃上前,将双胞胎拦在身后,他还未开口询问这些人来者何意,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指着他道:“你就是那曲工?”
曲桃点头:“正是在下。”
那些人哄笑起来,就听一位浑身腱子肉的男人道:“我当有多大本事,原来是个瘦麻杆。”
很快有人接着他的话道:“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么?”
曲容曲离直觉这些人是来找茬的,但又不知道他们哪里得罪了这些人。
倒是曲桃心中有数:“不知诸位师父现在何处,晚辈也好向他请教。”
话音刚落,便见那些人自动向两边让开,只见正中一位老丈端坐在木凳上。那位老者髻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斑白,身上衣服穿得严严整整,胸前同样绣着一个“刀”字。他盯着曲桃看了几眼,末了似是轻蔑一笑。
曲桃知道他是谁了。
若有人说曲桃是“郑工第二”,而他又不愿担此名头的话,眼前这位老者就是名副其实的“郑工第二”了。当年他也很是声名鹊起了一阵,因他修建的亭阁美轮美奂,檐角轻盈,且他雕工了得,细节处无不处处是景、步步是画。奈何如此精湛的技巧,寻常人家根本请不起也触不到,他为宫中修缮宫廷,为达官贵人建造别苑庭园,他徒弟众多,他富有,他奴仆环绕——作为一名工匠,他做到了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但是他的名头还是在那“郑工”之下,只因郑工修了一座会滴两滴眼泪的佛像。别人或许不知道,以为这是天赋神技,他同为工匠,怎么会信这种怪力乱神!想那郑工定是用了不入流的把戏,骗了所有人,但是骗不过他。说到底,他心中是很看不起郑工的。但是郑工求生于市井,与他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百姓接触得多,自然便把郑工捧上了天,以至于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郑工之下第一人”。好在后来郑工消失,他才过上了几年“东都名匠第一”的日子。恩泉寺大佛佛头断裂的时候,他还很是幸灾乐祸了一阵,等着有人请他援手,不曾想很快就出来了个不愿当“郑工第二”的曲工,且他造出了不逊于郑工的神迹。
他真是恨透了这些玩把戏的工匠。好巧不巧那曲工的作坊也在南市,虽然开在偏远出,但是生意依然热闹。他想着,这位后辈在他门口做生意,怎么都得来拜访他一下,届时自己将会如何又如何……可是这曲工却像根本不认识他,拜访不说,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前辈。
这也算了,他不与后辈计较。直到一日前,他收到消息,宫中那座祭祀大殿的主事工匠已经定下,不是他,是曲工。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带着手下的匠人学徒浩浩荡荡来堵曲氏作坊的门,想看看这位曲工到底多大能耐。怎知,扑了个空!
好不容易把人给等回来了,曲氏作坊的人还一副不知你是谁的样子,更是让他火大。在南市,有谁不知道他?有谁敢不知道他?
他想着想着,眼神越来越阴冷,旁的徒弟看了,有的已经准备上来捉人了。
曲桃一笑,恭恭敬敬行礼道:“晚辈曲桃,拜见刀老。”
曲桃这么一喊,曲容曲离瞬间明白这些人的来意了。原来真是同业相争,来砸场子的。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不担心了,他们刚从大理寺回来,还怕了这几个工匠么?
老者哼了声,没搭理曲桃。
他身旁的徒弟已经笑了起来:“取个女人名字,娘们兮兮的。”
曲桃不理会那人:“晚辈对刀前辈久仰大名,本应早去拜访,但是近日因事需要常往大理寺,故而未能成行。”
曲容心想:你就去了今日这一次,忽悠起这个小心眼的老头倒是张口就来。心中觉得好笑,但仍忍着,不显露出来。
刀老果然神色一动。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他还是知道的。也不知道这个曲工到底惹了什么事情,还是大理寺找他去做什么事情?这么一想,也懒得再摆谱,免得摆出什么别的麻烦。
“听说你接了宫中祭祀大殿的活?”刀老一字一顿地问,他已经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位曲工到底怎么说。
这一刻,曲家三人心中都是透亮的了。
曲桃道:“正是。”
“你做得来吗?”刀老旁边的徒弟已经忍不出,一嗓子先吼了出来。
曲桃笑了笑:“曲某一人自然难以担此大任。若是刀老愿意……”
刀老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怕自己的衣摆,转身便走。
他身后的徒弟也赶紧跟着撤了,临走还挨个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那意思是:你给我们等着!
等那些人全走干净了,曲容才说:“这些人是工匠么,真无赖。”
曲离点点头:“确实无赖。”
曲桃推着他们开门回屋:“这位叫做刀盏,是东都的工匠头子,尽量不要惹他。”
曲容道:“我看他也就是心里不舒坦,来找我们出气。”方才那么多人围着,她也不怕,直觉这些人是乌合之众。
曲桃摇摇头:“郑工成名前,被他找人打断过胳膊,”曲桃看见双胞胎不可置信的神情,继续说道,“所幸后来无事,手没废掉。”
“听我一言,离他远点,将他交于我来应付。”曲桃微微一笑,又是一番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也离他远点啊,若你他废了你的手如何是好?”曲容道。
曲离也着急了:“是啊,你也要小心。”
曲桃看了看曲容、曲离担忧的神色,点点头,笑道:“好,那我躲着他。”
曲容开门进屋,嘟囔着:“今日真是出门不吉,诸事不宜。”
曲桃道:“我看还好,有一事,回去我说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