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平原本还在寒冬腊月中骚包地摇着摺扇等着萧子衿猜,这下是一口口水噎住,猛咳起来:「王爷,你们就不能想要点别的吗?」
邱莹闻言不大乐意:「送头怎麽不好了?人头既是军功!你去问问西北三州谁能不喜欢别人送头?」
江海平:「……」
行吧,你们喜欢就好。
他打开手边的木箱,又解开了束着口的麻袋,伸手抓了一把,白花花的大米自他手缝间落下。
萧子衿果然如他所预料,眼睛一亮。
「三十八车粮食,十车草料。」
「我潮州江氏,倾全族之力,助王爷你护城安邦。」
一段时间的打仗下来,三州的粮草军备确实已经所剩无几,江海平这下倒真是及时雨。
不光是萧子衿,连军中几个大老粗都明显对江家的人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吃饭时候还给他们多打了两碗米饭,撑得江海平肚皮溜圆,险些滚着离开,最後还是被家将们给扶上了马车的。
萧子衿并未留他,江家能送粮草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更多的并不做强求。
更何况那些家将即便是留在了军中也就是多几个稍微魁梧点的沙包,送上战场不过是让他们去死罢了。
他几口就吃完了饭,随後独自去了伤兵营看望负伤的士兵。
床位满满当当,秦筝和邱莹先他了一步,这会儿一个坐在伤员的床侧替军医摁住了人,一个百无聊赖地站在门旁吹着不成调子的小口哨——听得萧子衿脑壳突突地疼。
「前两日不是还有意见,这会儿没了?」
萧子衿随口问。
邱莹立刻站好,抬手尴尬地摸摸自己後脖颈:「这不是……那会儿不认识嘛。」
「如今大家也是共患难过了。」她贴近萧子衿,又小声说,「我前两日还看到她在晚上给重伤不好动弹的伤兵清洗脏褥子。」
邱莹「啧」了一声:「本来以为是个花瓶,没想到能做到这种地步,是我之前多想了。」
听她这麽说萧子衿有些欣慰。
军中最忌各有私心,相互提防,尤其是如今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
能同心协力,自然就是最好的。
听到动静又见他进来,不少士兵挣扎着想要从床铺上爬起身。
「王爷……」
「王爷!」
「王爷——」
军医眼看着眼前的病患要下床,气得火冒三丈:「你你你乱动什麽呢!!」
萧子衿随手摁住了一个:「给本王好好躺着。」
原先还闹腾的伤患们齐刷刷在床上不动了。
被萧子衿摁住的是个十七八出头的少年,左手撑在床位上,右手只剩下了手肘的上半部分,被包了绷带止了血,但还是能看到周围沾上了不少的血迹。
「王爷。」
萧子衿拍了拍他的左肩,放轻了声音:「辛苦了,好好养伤。」
少年抬起头,双目明亮,殷切问:「我们完成任务了吗?」
旁边的一圈人顿时都看向了萧子衿。
萧子衿在他们注视下一颔首:「多亏了你们。」
几人脸上顿时露出了藏不住的灿烂笑意。
「太好了。」少年红着眼眶喃喃自语,「阿爹阿娘你们看到了吗,我没给我们老张家丢人。」
秦筝看着身侧也没忍住红了鼻子的士兵,叹了口气,抬手掀开他的被褥,给他擦了擦只剩下半截的右腿,揉了两下,防止他的腿部肌肉因为过久没活动而萎缩。
萧子衿在里头转了一圈,把每个人都安慰了一遍,这才准备离开,离开的时候还把邱莹叫走了。
邱莹跟在他身後,随他穿过已经开始训练的校场。
不少士兵这会儿身上脸上还带着伤口,但没一人偷奸耍滑浑水摸鱼,所有人都很认真,甚至没啥人注意到从後面走过的萧子衿和邱莹。头上包着白纱布,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士兵「哈」地一下出枪转身,馀光瞥见了走过的邱莹,刚要叫出声就看邱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比了个大拇指。
小士兵见过她几次,也听过她的大名,被她表扬了有些兴奋又雀跃,然而再一看她已经只剩下了远远的背影。
「我收到了方诗来信说是近日便能到,」萧子衿边走边嘱咐,「这几日沧州的边防要加严,一定得拖到方家军支援。」
「王爷你就放心吧。」邱莹道,「刚才我已经将没剩多少人的几队并入了其他列队,重新安排好了巡防和盯梢的人数,飞鸢也分为两队随时在角楼待命。」
萧子衿沉吟片刻:「沧州通往晋州的永彰桥额外派人看守,无论谁人靠近,一律拦下。」
邱莹有些犹豫:「可晋州前有天险灵泽山,又正好处在渡河湍急之段,十三部落的人便是会飞也过不去吧?」她顿住,「王爷你是怕——」
萧子衿没有反驳,算是默认:「如今十三部落占上风,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异心陡生?只要能活下去,有的是人不择手段,防着点吧。若是一切如常……你就当是我多心了。」
邱莹知道他说的是理,现在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两方形势对於元国来说并不乐观,况且自武帝严政到如今幼帝无道,免不了有人觉得投靠十三部落更有前途也过得更好。
人心难测,特别是面对生死的时候,什麽都有可能发生。
只是她心里到底不平,众多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不是为了防着自己人的。